滕玉意望著廊道盡頭,絕不是自己看錯了,但好好的一個人怎會憑空不見?
可惜當時未留意男子身邊的兩個小娘子,要是記住了相貌,一問萼姬便知是不是樓裡的樂伶了。
罷了,橫豎絕聖和棄智來了,真要有邪祟,自有他們來對付。
她估摸著樓下霍丘已經安排好了,便對萼姬說:“房裡有些氣悶,我想帶卷兒梨和抱珠到街上轉一轉,先跟你打個招呼。”
萼姬霎了霎眼睛,長安歷來有攜妓出遊的舊例,或是陪酒行令,或是幫著吟詠作對,不拘幾日只要給夠了銀錢即可。
但卷兒梨和抱珠畢竟未正式陪過客,出去時若是沒能看住……
她乾巴巴笑道:“這廂房臨街對月,賞景賞人都是一絕,公子何必舍近求遠——”
滕玉意從香囊裡取出一粒珠子:“我這人脾氣古怪,聽曲不喜歡窩在房中,你要是肯答應,這東西歸你了。”
萼姬眼睛發直,那是一枚五光十色的珠子,四方珍奇她見過不少,卻從沒見過顏色這般絢麗的寶石。
滕玉意笑了笑,把珠子拋給萼姬。這是五六年前她還在揚州的時候,從一個大食商人處買得的七彩琉璃珠,那胡人初來乍到不懂行情,一包隻賣二十緡錢,恰巧被她撞見了,她一口氣買了兩包。
後來商人知道這東西中原少有,悔得腸子都青了,僅剩的那十幾顆,如今賣到了一萬錢一顆。
萼姬千珍萬重收好珠子,笑得像朵花似的:“奴家這就叫卷兒梨和抱珠出來,只是她們以往甚少出門,公子別帶她們走太遠才是。”
滕玉意帶了卷兒梨和抱珠下了樓,出來時故意回頭看,不出所料,後頭跟著兩個鬼鬼祟祟的壯漢,想來是萼姬派來監視他們的。
霍丘迎上來道:“公子,小人攔住了兩位道長,現下就在車旁,不過他們像是急著走,有些不耐煩。”
“知道了。”滕玉意道,“後頭有兩個尾巴,你想辦法把他們引到別處去,別讓他看到我跟二位道長有來往。”
霍丘應了一聲,自去處置。
滕玉意出樓後等了一會,回頭髮覺那兩名壯漢不見了,帶著二女走到自家犢車後,果見絕聖和棄智嘟嘴站在車旁,燈籠的光影照在他們胖胖的臉頰上,活像兩顆毛茸茸的水蜜桃。
“兩位道長,別來無恙。”
絕聖和棄智愣了愣,雖然霍丘已經告訴他們這大胡子男人是滕玉意假扮的,近看之下仍覺得滑稽。
二人繃著臉道:“滕——”
“鄙人姓王。”滕玉意笑著打斷二人。
絕聖和棄智心知她有意隱瞞身份,旋即改口道:“王公子,你為何把我們攔在此處。”
滕玉意扭頭對卷兒梨和抱珠道:“你們且到犢車裡等一等。”
說著將絕聖和棄智領到一邊:“我依照兩位道長的指引前來解咒,現在你們師兄人在何處?”
絕聖摸摸自己的後腦杓:“師兄讓我們先來,自己留在觀裡收拾殘局,可我們都來了半個時辰了,也沒見他露面。”
一邊說一邊踮腳朝人群中張望。
收拾殘局?滕玉意想起姨母說的話。
“怪不得早上我姨父去青雲觀找你們師兄,貴觀正關著門,怎麽,出什麽事了麽?”
絕聖和棄智互望一眼。
昨日晌午,師兄與高人合力引安國公夫人的魂魄回來,哪知“玄牝之門”一打開,引來了好些厲鬼。
師兄有意歷練他們,把驅逐厲鬼的活交給他們,自己則繼續留在井前引魂。
他們雖說也跟著師兄除過好些鬼怪,但獨自對付厲鬼還是頭一回,光對付那隻怨氣衝天的小鬼就出了不少岔子,末了還是師兄看不過去,擲符幫他們收了厲鬼。
就這樣一邊驅鬼,一邊招魂,到了後半夜,師兄終於把安國公夫人的魂魄引回來了,可惜離體太久,即便魂歸肉軀,安國公夫人依舊毫無蘇醒的跡象。
師兄關閉了玄牝之門,回房與那位高人一同想法子,他們趁機想進去看看那位高人到底是誰,卻被師兄催著去睡覺。
等他們早上趕去經堂,那位高人已經走了,安國公夫人依舊未醒,好在神魂安穩了不少。
到了下午,師兄叫了兩位精通明錄密術的老道士起醮,讓他們從即日起每日給安國公夫人誦安魄咒,但能不能醒來,最終還得看安國公夫人自己的造化。
他們進廂房時,安國公正在與師兄說話,安國公憔悴蒼老了不少,啞聲對師兄說:“昨夜勞煩聖——”
瞥見他二人,安國公把話咽了回去,師兄扭頭看他們一眼,若無其事地說:“你們來了正好,我讓他們早些備晚飯,你們兩個吃了飯就動身去平康坊。”
“師兄你呢?”
“你們先去,我稍後就到。”
可他們都到平康坊半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師兄的人影。
想到此處,棄智歉然對滕玉意說:“估計杜博士來的時候,觀裡正忙著給安國公夫人引魂呢,明日觀裡就會如常開門了,只能勞煩杜博士明日再跑一趟了。”
滕玉意忙說:“我回去便轉告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