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能慌絕不能慌。貝暖對自己說。
在他面前一慌就死定了。
貝暖盡全力讓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淡淡呵了一聲,「裸奔?你滿腦子想什麼呢?」
「隨便一想而已。」陸行遲的手指又動了,在吹風機的熱風裡輕輕撥著她的頭髮。
貝暖心懷鬼胎地坐了半天,總算等他吹好了頭髮。
換上衣服去隔壁房間時,杜若已經瘋了,正可憐巴巴地趴在床上,看到貝暖終於來了,像看到了救星。
空間裡有三鮮水餃,是前兩天在基地時江斐他們閒著沒事的時候包的,煮起來又快又方便。
貝暖趕緊拿出卡式爐和鍋,去洗手準備下餃子。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剛好聽見杜若在抱怨,「陸行遲,你是去叫貝暖,還是從海里撈貝暖?你叫人叫了四十多分鐘你知不知道?」
陸行遲勾勾嘴角,沒有說話。
唐瑭好像想說什麼,使勁咬著下嘴唇不說出來,看著憋得難受。
江斐打著卡式爐,調著火焰大小,忽然沒頭沒尾地蹦出一句:「這水平也就一般。」
陸行遲笑不出來了。
唐瑭終於找到一個思路和自己在一條線上的了,趕緊說:「其實算還不錯啊,陸哥肯定比平均值好。」
江斐笑了一下,悠悠道:「掐頭去尾,還能剩下多少?」
杜若餓得趴在床上不能動,憂鬱地望著床單,「你們想太多。我賭一個餃子陸行遲還沒得逞。」
貝暖故意關了一下衛生間的門。
他們幾個立刻不胡說八道了。
餃子正要下鍋時,忽然有人敲門,是客艙這邊的工作人員,竟然送來了晚飯。
每個人都有蔬菜沙拉、蘑菇湯、小羊排和慕斯蛋糕,以末世來說,這樣一餐已經相當奢侈。
貝暖奇怪,上船前不是和書里寫的一樣,先說好了,小隊要自備食物嗎?
工作人員笑笑,「是我們盛總讓送過來的,說是招待客人。」
按書里的說法,盛翊是個慷慨的人,大概是臨時改了主意。
他們的廚房手藝不差,貝暖才拖過椅子坐好,杜若的那份都已經快沒了。
吃過晚飯,杜若占著衛生間洗澡,好久都不出來。
陸行遲問貝暖:「要不要去甲板上透透氣?」
貝暖也一點都不困,跟著他來到甲板上。
船上的乘客們也都吃過晚飯了,很多人都在甲板上,大人在聊天,小朋友跑來跑去,還挺熱鬧。
盛翊和聶北安他們管理得很好,雖然是末世,船上看起來生活如常。
照樣散步、慢跑,情侶在起膩,家長在教育小孩。
一個媽媽正在對他兒子說:「天天瞎想八想,想那麼多幹什麼?淵淵,去跟那幾個哥哥玩去吧。」
他兒子是個七八歲的小正太,烏黑的眼睛,深深的雙眼皮,眼下是道臥蠶,神情卻很憂鬱,站在他媽媽旁邊,緊緊攥著他媽媽的衣角,一動不動。
這孩子長得漂亮,長大了估計又是像陸行遲一樣的藍顏禍水。
陸·藍顏禍水·行遲並不知道貝暖在想什麼,正在和人打招呼。
是聶北安。
他也正在甲板上吹風,看見陸行遲和貝暖來了,笑著走過來,和他倆一起倚著欄杆隨口聊天。
聶北安說,這條船上除了貨運的部分,還有兩三百人。
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客艙這邊的乘客,拖家帶口,老少都有,此外,船上還有幾十個工作人員。
這艘船有能源,有自己的淡水過濾系統,水和電都不成問題,他們現在最緊缺的就是食物。
他們已經打開了船上本來要運的幾十個貨櫃,從裡面找到了一部分有用的物資,但是還不夠。
喪屍狂潮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船上不能耕種,物資當然是越多越好,要養活這一船人,任務艱巨。
聶北安撐在欄杆上,望著海面,看起來憂心忡忡。
他這個船長,大概壓力不小。
月亮漸漸升起來,月光下的大海一片平靜,甲板上吹風的人漸漸少了,多數人都回艙房睡覺了。
貝暖卻知道,這種平靜持續不了多久。
小三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貝暖,看一下你的任務欄。」
又有新任務了。
貝暖拉開任務欄,看見了新發布的聖母任務,任務的名字叫做「聖母的寬容」。
貝暖有點惆悵,「小三,這次為什麼不是任務完成了之後才告訴我呢?」
小三笑了一聲,「你想得美。哪能次次都有那種好事?」
貝暖默了默,「小三,你以前說過,你是一段程序,可我怎麼覺得你挺像個活人的?」
小三答,「呵。活人。有錘上錘,沒錘就少給我胡說八道。」
貝暖:「……」
小三是不是活人不知道,但是他最近網估計是上得挺多的。
任務說明又是一大串字,貝暖偷懶,直接問小三,「聖母的寬容是什麼任務?」
說到任務,小三的耐心就回來了,「這個任務是要體現作為聖母的寬容之心,體現對邪惡靈魂的憐憫包容和諒解,你要做的事,就是找到罪大惡極的人,去幫他們五次忙。」
幫壞人的忙。
貝暖聽懂了,這是又要去做腦抽的傻事了。
小三接著說:「除了聖母值外,任務的額外獎勵也很不錯哦,做完揭曉,你會高興的。」
罪大惡極的人,貝暖這一路還真的遇到了不少,不過除了霍仞外,全部都死光光了。
不過末世最不缺的就是壞人,貝暖知道,按照書里的時間線,馬上就會有不少送上門來給她做任務。
果然,在甲板上吹海風的人忽然紛紛指著一個方向。
「快看,那是一條船吧?」
貝暖也看到了。
遙遠的海面上,真的有一艘船,看著是艘漁船,船不算小,能看到高高的雷達桅和凸起來的駕駛室。
船上一片漆黑,在夜晚的海面,好像飄在水上的幽靈。
然而幽靈船上有人。
還沒駛近,就能看到那艘船的甲板上,似乎有人在向這邊拼命揮手。
聶北安叫人拿來望遠鏡,凝神看了看,「好像是在求救。」
陸行遲瞥了那邊一眼,沒有說話。
聶北安叫船員去跟盛翊匯報。
船員一會兒就回來了,說:「盛總說,不要靠近,先放一艘小艇過去問問情況。」
貝暖雖然要做任務,還是忍不住勸聶北安,「這種時候,人心難測,救人這種事還是要小心。」
她語重心長的老媽媽式語氣讓聶北安笑出來,竟然答應:「好,先讓人過去看看再說。」
不用看貝暖也知道,和書里寫的一樣。
這是一艘壓榨勞工的黑船,只有Vali號的三分之一大,船上原本有三十八個船員,本來是打算去外海捕魚,沒想到一出海,就收到岸上喪屍爆發的消息。
漁船不敢再出海,可是也不敢靠岸,就在加拉灣里漂著。
漁業公司的黑心老闆早就變成喪屍了,完全聯繫不上,船就這麼一直漂到現在。
船上備著出海捕魚的幾個月的食物,並不缺吃的,可是船上卻分幫結派,在分配食物的問題上彼此猜忌,由內鬥發展到自相殘殺。
最後的結果,就是三十八個船員,只剩下二十一個。
這是一夥殺紅了眼的亡命之徒。
最近這夥人的船出了點問題,開始傾斜,但是現在喪屍肆虐,海上完全沒有任何救援,他們自己修了修,也只能減緩漁船下沉的速度,就在絕望的時候,遇到了聶北安他們的船。
按書中的情節,盛翊和船長聶北安和並不知道對面的漁船上發生過什麼,看見他們的船要沉了,像對待陸行遲他們一樣,把這夥人救上船。
聶北安只把他們當成普通的漁業工人,給他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沒想到這夥人搞清這艘船有可以開幾十年的能源系統後,就動了邪念,趁著天黑,襲擊了船員。
船員毫無準備,被他們成功地控制住。
客艙這邊雖然人多,都是拖家帶口,沒有什麼戰鬥力,和這群亡命之徒不能比。
他們控制住船員以後,覺得客艙的乘客完全沒用,留著是白白浪費糧食,就把他們一艙一艙輪流押出來,直接扔進海里。
很多客艙里住的都是一家老小,全家一起被扔下海,悽慘無比。
當時陸行遲的小隊也被關在艙房裡,找到機會殺了出去,和聶北安他們配合,最後才把船重新奪了回來。
可是船上已經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他們的老闆盛翊,受了重傷,沒有撐住。
貝暖盯著海面上那艘黑黝黝的船,覺得怎麼看都像個怪物。
船上殺死同伴剩下的那二十一個人,個個手上沾血,沒一個無辜。
不過現在有一點不同,就是陸行遲。
有異能的陸行遲戰鬥力和以前不是一個數量級,以一當百,搞定那幾個人是分分鐘的事。
有他鎮著,這船相當安全。
貝暖轉頭望向陸行遲,看見他也在看那艘船,如果貝暖沒看錯的話,他的薄唇抿著,怎麼看都是個輕蔑的微笑。
過去問情況的小艇停在那艘漁船邊,跟船上的人喊話,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然是艘漁船,說是他們的船壞了,船體傾斜,正在搶修,上面有二十一個船員,問能不能過來。
聶北安當然不會擅自做主,立刻叫人去問盛翊。
過了好一陣,去傳話的船員才回來。
「盛總說,他正在休息,要好好考慮一下,不急,等明天天亮以後再說。」
聶北安點頭答應了。
貝暖心想,你們考慮來考慮去,最後還不是放那伙人上船了?
聶北安很聽他們老闆的話,並沒有再去那艘漁船上看看的意思。
漁船看著有點歪,可也不見它往下沉,大概還能多堅持一晚上。
海風一陣陣吹過來,有點涼,貝暖把衝鋒衣的拉鏈拉高,陸行遲伸手過來,攬住她的肩膀。
他低聲問:「要不要回去睡覺?」
反正看上去也沒有什麼新進展,貝暖決定先回艙房睡覺。
陸行遲把她送回她的房間,幫她仔細檢查了一圈,囑咐貝暖,「我就在隔壁,有事敲牆」,才鎖好門離開了。
他走了,貝暖就開始心痒痒。
這次好不容易才抽到一個有趣的隱身技能,不多用幾次對不起自己。
哪怕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開心呢。
反正陸行遲睡覺去了,不會再有人來找她,就算他真的再過來也不怕,這次有經驗了,只要不出聲苟著就行。
貝暖在心中默念:無影無形。
然後深吸一口氣,等著觀賞衣服懸空的奇景。
然而沒有。
貝暖身上的衣服和她一起,漸漸淡成一個稀薄的影子,最後在空氣中慢慢地消失了。
貝暖:?
為什麼會這樣??
和剛剛那次隱身完全不同,貝暖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包括戴著的臍釘,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而貝暖正在坐著的床卻完全沒受影響。
隱身隱得很精確。
貝暖對著一片空蕩蕩呆了片刻,打開任務欄,看見這次是足足兩個小時的倒計時,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小的「甲」。
敢情每次隱身,時間長度還不一樣,方式也不一樣。
貝暖頓悟了,這就是任務說明里說的「花式隱身」吧?
上次是隱掉身體,留下衣服,標了個「乙」。這次是從身體到身上的衣服配飾全都沒有了,標了個「甲」。
標得很對,還是「甲」好,比「乙」強多了。
貝暖站起來轉了個圈。
穿著衣服隱身,非常有安全感,就算突然隱身失效冒出來了都不怕,而且空間也帶在身上,有空間,心裡不慌。
緊接著就冒出來一個新想法。
既然穿著衣服,為什麼不出去逛一圈?
一定很好玩。
貝暖悄悄地打開艙房的門。
外面的走廊上一片寂靜,大家都睡了,沒有人。
貝暖放輕腳步,安靜地溜了出去。
在走廊里轉了個彎,才看到一個值班的客艙工作人員順著走廊過來,走得還挺急,差點撞到貝暖身上。
貝暖火速貼牆,才總算沒弄出意外,把他嚇死。
外面是上層甲板,入夜了,甲板上仍然燈火通明,卻只剩小貓三兩隻。海面上,那艘漁船還在遠遠地停著,黑漆漆的沒有動靜。
貝暖瞥了一眼,不再理它,開始玩自己的。
有對小情侶湊在一起,正在小聲聊天。
貝暖悄悄地走到他們旁邊,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是真的看不見貝暖,還在繼續。
男生正在握著女孩的手說:「不用擔心,大不了我們就在船上結婚,讓船長給咱倆主持婚禮,然後生寶寶,以後讓小寶寶在甲板上到處跑,長大以後當個海員,也不錯。」
女孩嗯了一聲,「就把這條船當成家。」
貝暖心想,想得美,馬上就要有壞人來搶你們的「家」來了。
女孩又想說什麼,忽然皺了皺眉,轉過頭看著貝暖這邊,「我怎麼覺得……我旁邊有人。」
貝暖被她嚇得一哆嗦。
不帶這麼嚇人的。
男生攬住女孩,貝暖本以為他會說「別瞎想哪有人」之類的話,沒想到男生說:「不管有什麼,我幫你揍它。」
一拳呼地揮過來。
好險貝暖閃得快,差一點就被他揍在鼻子上。
行,夠man,夠資格保護女朋友。
貝暖惹不起,趕緊走了,繼續去招惹別人。
一個年紀不大的穿船員制服的男生正在拖甲板,拖一會兒,就拄著拖把發一會呆。
男的膽子應該比較大,貝暖忍不住捅捅他的拖把杆。
男生一個激靈,從走神中清醒過來,低頭奇怪地看了一眼手裡的拖把。
貝暖覺得很好玩,又輕輕踢了踢他腳邊的水桶。
水桶里的水波在月光下蕩漾起來。
男生愣了愣,忽然小聲問:「是海神娘娘嗎?」
貝·海神娘娘:?
男生忽然雙手合十,拜了拜,「海神娘娘,你能保佑我爸媽嗎?我現在回不了家,請你保佑我爸我媽還有我姐我姐夫都能好好的。」
他想想又補充,「你還能保佑我們這條船嗎?讓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你要是能,就再晃晃水桶。」
貝暖望著他虔誠而期待的臉,終於不忍心,又伸腳輕輕踢了踢水桶。
然後趕緊溜了。
人漸漸都走光了,甲板上一片安靜,貝暖一個人溜達了一圈,覺得沒意思了,打算兜回去,忽然看到前面船尾有人。
是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正在望著遠方的海面。
月光照在他的額頭上,勾勒出平靜溫和的輪廓。
貝暖知道他是誰。
書中寫過,這家船公司的老闆叫盛翊,小時候出過車禍,不良於行,常常坐著輪椅。
這條船上,坐輪椅的大概就他一個。
他剛剛不是說要休息嗎?竟然坐在這裡吹海風。
貝暖悄悄走過去,近距離觀察這個男人。
正好也有別人過來了,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估計不是他的秘書,就是他的助理。
中年人和貝暖擦肩而過,明顯是完全看不到她。
他來到輪椅旁,俯身問:「盛總,聶船長問,他們那艘漁船好像傾斜得更厲害了,真要等到明天早上嗎?」
盛翊連動都沒動,仍然望著漆黑的海面,半天才開口,聲音清晰平穩。
「叫人過去和漁船上的人說,我們的船容量和物資都很有限,最多只能接受十個人上船,明天早上之前,讓他們把十個人挑出來,會有小船過去接他們。」
這走向有點不對。
書里並不是這麼寫的。
貝暖覺得自己沒記錯,書中說,盛翊當時直接派船把漁船上的二十一個船員全接了過來。
不知是哪只蝴蝶扇了扇翅膀,讓他現在只肯接受十個人。
也許是因為船上的物資真的很緊缺?
貝暖站累了,大模大樣地蹲在盛翊的輪椅旁邊琢磨,反正她隱著身,沒人能看見,想怎樣就怎樣。
她忽然意識到,當只接受漁船上的十個人時,漁船上會發生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是抓鬮,是走是留全憑運氣。
能抽到的人就上盛翊的船,抽不到的人留下,他們的漁船上肯定備著救生筏,等船沉了,就坐著救生筏在大海上漂,撞大運看看能不能活下來。
可是對面那艘漁船上的二十一個並不是正常人。
只收十個人的話一傳過去,想都知道,今晚那條漁船上就是一個恐怖之夜。
就像養蠱,弱的毒蟲先死,能活下來的一定是最毒的蠱王。
中年人答應了,轉身下去傳話,想出這個主意的盛翊仍然不動聲色地望著海面。
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不再看大海了。
貝暖以為他要操控輪椅走了,沒想到他突然伸出手,把手搭在貝暖的頭上。
貝暖:?
「你是誰?」盛翊問,「在這兒蹲了好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