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晰想, 也許那就是她最初會對他深深著迷的原因。
但往事都已成為往事, 在腦海裡短暫地晃一晃,一如井底撈不起的水月。
那又明明都不是她的責任, 輪不到她來體諒。
夏晰回歸了現實, 正色對蔣靜儒道:“我不想說這個。”
老先生張張嘴, 欲言又止, 他臉上的失落她並非視而不見, 反倒是明明白白看在眼裡,覺得分外荒唐可笑。
“你兒子的事, 還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孽……”夏晰忍不住出言譏諷,可隻說了一句,林答就暗暗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蔣伯伯, 咱們還是聊點開心的事吧?”林答嘴角咧得高高的,努力把話題拉回愉快的節奏, “聽說北霆最近那個競賽拿了獎呢。”
蔣靜儒略有失神的雙眼轉向她,呆滯了一會兒後,點點頭:“嗯。”
“我一直鼓勵這孩子,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提到那個小寶貝,他還是欣慰了些, 眼底慢慢地又有了笑容,“他沒有讓我失望。”
就這樣繼續聊著,在有意避免了某些令人不快的話題之後,病房裡的氣氛很容易就重新恢復輕松。
到她們起身告辭的時候, 蔣靜儒已是一臉溫和與寧靜,他對著兩人慈祥地笑:“要走了嗎?”
“我們走了。”林答彎腰幫老爺子撚去病號服上的一根落發,再細心地撣了撣,“要保重身體哦。”
蔣靜儒抬起手揮一揮,臉頰上的酒窩浮起,那模樣倒像極了一個單純的小孩子。
她們便也含了笑離開。
就在轉身出門的一刹那,身後的人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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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的警報器響了。
護士聞聲而來,一面安撫病人,一面做著緊急措施,點滴架上的吊瓶亂顫個不停,醫生隨後趕到接了手。
一片混亂中,夏晰和林答被趕出病房,不知所措地在走廊上站著。
一旁的張特助已在給蔣家人打電話,冷靜而有序地報備消息,一個通知完,又接著通知下一個。
“夏,夏晰……”林答直愣愣地瞪著眼睛,大口呼著氣,手摸索過來,被夏晰一把握住。
手指傳來潮濕黏膩的觸感,讓她們同時低下頭,入目是斑斑點點的猩紅,落在夏晰的手背上,衣袖上。
那是剛才她扶住蔣靜儒的時候,老爺子咳出來的。
她們卻來不及消化這一切,病房門很快開了,一群醫護人員推著病床跑出來,腳步匆忙。
兩個女孩子下意識追上,一路跟著。
蔣靜儒被直接推往了重症監護室,隨著滾輪骨碌碌地滑過軌道,大門在她們的面前合上,緊緊關閉。
“……”混亂歸於沉寂,夏晰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
斑駁的血點已見稍許的凝固,她魂不守舍地盯著,身後有人走近時也沒察覺。
直到一塊手帕從旁遞來,放進她攤開的手掌。
“秦醫生?”在極度的恍惚中,夏晰抬起頭,看到的,是幾小時前偶遇的男人,此刻竟就站在自己身邊。
他望著ICU門上亮著的燈盞,身上不知何時換上了整潔的白衣,聽她叫自己,點了一下頭。
“裡面是你今天來看望的病人?”
“是。”夏晰說。
她垂眸看手中的手帕,柔軟乾淨的灰色布面,平白沾染了血跡。與此同時,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別太擔心。”
聽了這話,她又仰起了臉:“什麽?”
醫生的話語總是比一般人來得有份量,這個男人語調平平淡淡,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
“有我的老師在,”秦冶說,“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不會有事嗎?”不等夏晰說話,林答就急急發問,迫切想要一個更確切的答案。
也是同時,走廊裡響起一陣雜亂的步伐聲,是張特助領著幾個人到了。
走在前面的那一位衣冠楚楚、在這種時刻依然保持鎮定不亂的男人,赫然是蔣家的兄長,一認出來,林答就奔向了他的懷裡:“東霆哥哥!”
“沒事,沒事,你別慌。”蔣東霆把人接住,按在懷裡輕拍著。
夏晰怔怔看著他們,秦醫生是在這個時候離開的,幾聲清淺的腳步過後,她再回頭,只看到半截背影消失在拐角。
另一邊,蔣東霆則將目光投向了那監護室的門:“爸爸就在這裡面搶救麽?”
張特助說了聲“是”,蔣東霆皺了皺眉頭:“本來不是好好的……”
“冕少爺來過。”而當對方給出這個簡短的解釋,他倒也立刻就弄明白了的樣子,嘴角輕扯一下:“那他人呢?”
“已經通知了,在趕回來的路上。”張特助說,夏晰聽在耳裡,目光在那一刻頓住。
蔣東霆“嗯”了一聲,放開懷裡的女孩子,幾秒後,又失笑著問:“老爺子還能見他嗎,會加重病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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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市的白天變成黑夜,蕭瑟的冬風隔了扇窗戶呼嘯著來回穿梭,吹盡了樹梢最後幾片枯葉,而醫院的室內仍是春天,身下的大理石地磚都是溫暖的觸感。
夏晰坐在樓道裡的台階上,接過林答遞來的水杯:“謝謝。”
她身上的血汙大多已清理乾淨,只剩袖口還零星遺落著些暗色的痕跡。
“老爺子還在搶救中,不知道怎麽樣了。”林答向她傳達最新的情況,頓了頓,“陸冕也來了,就在門外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