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奈何,司微隻得一直喊他。
半晌,頭髮毛躁蓬亂的男人披著袍子從屋裡出來,手裡拎著一把鑰匙,帶著一身起床氣給司微開了門。
將鑰匙從鎖眼裡撈出來,將鎖從栓條上取下,大茶壺打了個哈欠,給了司微一個眼色,沒好氣道:
“甭看了,要走趕緊走,完了老子回去還得再睡個囫圇覺,別擱這磨磨唧唧的。”
司微從門裡跨出去,面對著大茶壺不怎麽好的臉色倒也不惱,只是道:
“今兒個是大年初一,街上的鋪子早該關門了,但家裡頭卻還有些東西沒置辦齊整,所以想問問你這有沒有什麽路子,能幫我置辦些東西。”
大茶壺聞言眉毛微挑,耷拉著眼皮子看了司微一眼,給他指了個方向:
“從這出去,到晉安街上,靠近咱們這一片兒的,都是些宅子改出來的鋪子,繞到後頭去,敲他們進出的院門,自該有人做你的生意……至於出了晉安街的那些個正兒八經的商鋪,要想找晦氣,也不是不能過去瞧瞧。”
司微有些啞然:這話說的……
只是不等司微把這句腹誹在肚子裡說完,那大茶壺把兩扇門對起來一關,險些撞在司微鼻子上。
而後門後傳來了上栓條上鎖的動靜。
司微:……
按著大茶壺所說,司微沿著靜安街靠近城南這片花柳巷子的街上走了一圈,看過了牌匾之後,便沿著後頭的小巷開始敲門。
如此一圈下來,等司微再踏上前往城門的街道時,背上已經多了一個背簍,背簍裡雜七雜八的裝著些東西。
半人高的背簍被司微背在背上,走在雪地裡趕了兩個時辰的路,方才遙遙見著林灣村的影子。
遠路無輕重,得虧是這輩子習慣了做什麽都要靠兩條腿走路,間接也就鍛煉出了腳力,若是換了司微上輩子的身體過來,不等走半道上,估計就得累趴下。
……但這會兒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抹了把頭上沁出來的汗,司微掂了掂背在背上的背簍,穿過蓋了一地雪的農田,朝著村尾處搭著的小院兒走去。
小院裡的籬笆牆依舊還挺結實,在這大冷的天也沒被雪給壓垮了,門後一條被清掃出來的小路,從門口一路蜿蜒到堂屋門口——統共也就那麽一間茅草屋,裡頭分出來的兩室一廳,也算是堂屋……吧。
就連尤氏屋子外,司微拿冰砌著的冰窗,也和他進城之前沒什麽兩樣。
是他這輩子活了這麽多年,熟悉的模樣……只是這些時日,看慣了春江樓裡的陳設,再回來看見這熟悉的場景時,便愈發覺得自家是真窮。
門沒有鎖,吱呀一聲輕響,司微便推了門進去,目光在四處略一打量,心下多少有了幾分心安——
原本擱置了不用的灶台被人清理了出來,原本被風刮得從棚子上砸下來的草簾子也被重新掛了回去,此時正隨著風的呼號而晃動著。
草棚子與草簾子之間一閃而過的縫隙裡,司微看見了灶塘裡被風吹得陰燃的柴火重新耀發出的火光。
像是這種灶台,司微這輩子一直都沒學會到底怎麽燒火,不是火大了,就是火力不夠。
做出來的飯,要麽焦糊,要麽夾生……說好的每一個穿越者都是美食家呢?
根本就不靠譜。
是的,這才是司微一直拿瓦甑煮飯熬藥的根本原因。
司微腳下不由加快了腳步,正待他準備抬手去推堂屋門時,便聽不遠處一聲不怎麽樂意的哼唧聲。
低頭一看,卻是堂屋門口的茅草屋簷下,多了個竹筐。
從斷裂竹篾的破洞處,踉蹌掙扎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狗崽來,毛炸著一圈兒,肚皮圓鼓,有點兒怕生的夾著尾巴,卻依舊朝著司微“昂昂昂”。
司微:……
司微把背後的背簍脫下,往屋簷底下一放,索性蹲下來逗狗。
小狗崽約摸著只有一個多月大,耳朵立著卻隻耷拉了個耳朵尖兒,眼睛黑葡萄似的盯著司微看。
渾身上下,臉是黑的,下巴肚腹連帶著尾巴尖兒是白的,只是它這背上,卻像是穿了件衣裳似的,是栗色的毛,間或還夾雜著點兒白。
司微一伸手,小狗崽便往後躲,躲的同時還不忘了昂昂昂的叫……到底還是小,連個字正腔圓的“汪”都且汪不出來,但卻是個執拗的主兒,一對眼睛映著司微的影子,嘴裡的聲音一直沒停過。
司微正試著伸手去摸狗頭,便聽見門口一聲動靜,有人掀了裡頭擋風的草簾子,一矮身從屋裡出來了。
司微抬眼看去,出來的人不是春江樓的劉婆子又是誰?
劉婆子見著了司微,眼底也透著股子喜色:“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還想著念著,說春娘那頭什麽時候放我回去過年呢!”
司微失笑,就春娘小院裡那般忙碌的模樣,回去估計也放不了年假。
司微正想說些什麽,便見劉婆子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扯著司微離屋子房門遠了些,壓低了聲音跟他道:
“有件事兒,我得提前先跟你透個信兒……自春娘要我過來幫你操持家裡,我便依著你當初去了廣味樓的說法,說你把我家裡的小孫孫給帶進了廣味樓後廚裡做活,不給工錢,但管一日三餐。”
“再加上你們這林灣村跟咱們縣城這麽遠的路,本也不可能日日來回,尤娘子本也是信了的……只是上回有個教她喚做成嫂子的人來過坐了坐,約莫著是哪兒說漏了口風,她一直追問你到底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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