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少有草原,馬匹矜貴,便是一匹駑馬,市間也多要十兩銀之高,一匹真正的好馬,是真正能價值千金的存在。而那程鈞州因隱匿茶貨所得之利,換成良馬……可抵我大歷整整一年,采買數千良馬的軍費。”
“一個寒門出身的程鈞州,任職涿郡知府的六年裡,竟能斂下千萬兩白銀,且這千萬兩白銀,只是程鈞州一人所得——等於說,隻程鈞州一人,便吃下了我大歷邊軍至少數千匹良馬。”
“千匹,是大歷邊軍,一個前鋒營的戰馬配額。”
“便是邊軍不缺這些良馬,千匹良馬送去馬場繁育,六年的時間,又能配出多少馬匹,以供應邊關戰需?”
“而這不止千萬兩的銀子,都進了程鈞州一脈手裡,花在了奢侈享受,還有豢養死士上……”
秦崢抬眼,看向面前的司微:“死了一個程鈞州,則能活我邊關百姓無數——便是當年,我若是也跟著那兩百余甲衛一起死在涿郡,聖上勢必大怒,動用駐軍調兵徹查。”
“一地駐兵的都尉查不出來,那就換一個都尉來查,一直換到能把誠毅郡王之死,查得水落石出,查得把涿郡官場,上上下下清洗個乾淨,方才算是罷休。”
“所以當年殺了程鈞州之時,我也在賭,賭世間公道這杆秤上,放上去多少人命,才能平了涿郡動搖國本之患。”
“若尋常人的命不夠,那再添一個我呢?”
秦崢看著司微,視線幽邃:“兩百七十余條人命,換得涿郡一乾碩鼠一網打盡。”
“程鈞州的案子,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可知,自涿郡知府程鈞州貪贓案後,我這幾年裡又接了幾樁差使?”
“辦完之後,那些人的下場,又該如何?”
司微呼吸一窒。
便聽秦崢輕聲道:“等閑的案子,落不到我手裡,但凡落在我手裡的,查出來按著國法……最輕的,卻也是抄沒家產,舉族流放三千裡。”
司微心下倒吸一口冷氣:“郡王殿下如此說,就更不能教我娘跟著一道摻合進這些個事端裡去,殿下又何必牽扯無辜?”
秦崢看著司微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啞然失笑,雖只是第二次見面,但眼前這個小姑娘,每次見著他都是那麽個……說憎恨厭惡談不上,不情不願,想無視又無視不掉,隻暗自惱恨著要他自覺趕快消失的模樣。
好像只要他秦崢消失了,所有的麻煩也都會跟著一並解決。
秦崢敲了敲矮桌:“我是想說,我查的案子,雖牽扯都頗大,但不是每一回,都跟程鈞州的案子那般凶險。”
“此行南下,以探察為主,先把情況摸明白了,後續的事才好辦,你跟你娘的作用,也就是前期幫著給我打個掩護。”
“不指望你們能真起到什麽作用。”
說罷,秦崢從袖中摸了個匣子出來,遙遙在司微眼前一晃:“我呢,也不跟你一個小丫頭在這說什麽為國為民,也不是非要摁牛喝水的性子,這匣子裡,是八百兩銀子……若是你去,到了南地,這八百兩銀子便算是給你跟你娘在南地置辦家業用,怎麽花用我不干涉,隻一點,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若是你不去,想來你娘親聽聞你的消息,也願意跟我往南地走上這麽一遭,只是到時回京城,怕就得是個三年五載的了……至於進了我郡王府的門,不經我點頭還想出去的……”
秦崢眉眼含笑:“小丫頭,你且就想著罷!”
“怎麽樣,這路我都擺在你眼前了,你怎麽選?”
第59章
所以這就是司微不喜歡和超出固有階級的人打交道的原因。
無論是脫離了中底層的富二代,還是大院出身的軍、政二代們,有些東西在耳濡目染之下,他們天然就能信手拈來,對普通人形成全局性降維打擊……政治動物其自身的獠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
而放在這麽個君權至上、階級壁壘更加凸顯的古代,或許就連擺在司微面前的這個選擇,在誠毅郡王看來,或許都透著些屈尊紆貴,分外有誠意。
司微跟秦崢僵持了許久,半晌,終是扯了扯嘴角,抬手接了這來自誠毅郡王的匣子。
匣子裡裝著的,是八張百兩銀票,薄薄的紙迭在一處,竟也能迭出些許沉甸甸的厚度。
見司微抬手接了木匣,秦崢方才輕笑一聲,而後揚聲喚了司微身邊的丫鬟進來鋪床。
挪了榻上矮桌,新鋪了榻上的寢具,一陣悉悉索索過後,明月碧月便也跟著朝司微一福,小步趨著從屋裡退了出去。
“行了,別在這杵著了,”秦崢掃了眼這處本該是用來充做書房的小廳,眼皮子抽了抽,“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你跟我一道進宮見我母妃,把她哄開心了,少給我找點兒麻煩,比什麽都強。”
“明日裡我會安排人過來,把你這東廂房再收拾收拾,擱外頭依著再搭個小隔間兒,日後把你這些東西,都給挪到外頭去。”
秦崢似是想到了什麽,輕輕嗤笑一聲,透著些許意味深長:“還有小半個月,才啟程南下,這幾日,我便宿在你這外間兒裡了。”
“小丫頭,你可得撐住了……”
司微也不樂意杵在這當木頭,見秦崢這麽說,便也乾脆利落的揣了那裝銀票的匣子,轉頭進了內室。
確定了秦崢不是戀童的變態,司微對屋裡多了個人倒是沒什麽感覺——畢竟上輩子八人間的宿舍都住了,又都是男人,哪有那麽多的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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