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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鏡像無間(20)
秦歡樂一邊說,一邊開始謹慎的向前邁出了一步。

 他的眼睛不停在兩個顏司承的臉遊移著。

 然而兩個顏司承都氣定神閑,一副穩若泰山的自信模樣。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先!我要問完問題,才能更好的判斷你們的心跳,是否正常,”秦歡樂頓住腳,抬手喊道,“請回答:在火車的第一晚,我夢中溺水,第一口呼吸,是怎麽來的?”

 他左右看了看,“咳咳,別不說話啊,這問題是可以搶答的。”

 左邊的顏司承道:“要辨別心跳,就不要增加干擾項,你這純屬是畫蛇添足!”

 “廢話怎麽這麽多,現在話語權在我手裡,你要知道答案就說,不知道就閉嘴聽別人說!”秦歡樂吊兒郎當的懟了對方一句,又去看右邊的顏司承,“你呢,你有什麽廢話要說嗎?”

 右邊的顏司承搖了搖頭。

 “他棄權了,那你說!”秦歡樂一偏頭。

 左邊的顏司承冷笑了一下,卻也緘默不語。

 “不拿我這豆包當乾糧,是不是?行,那您二位繼續玩兒著,咱們山高水遠,後會有期哈,就此別過!”秦歡樂說著拱拱手,作勢就要轉頭離開。

 “心跳不聽了?”左邊的顏司承追問道。

 秦歡樂轉回身,挑眉看著他,“不用了,我想到比這更直觀的方法了,”他勾勾手指,“你過來,我腿疼,不想走路了。”

 左邊的顏司承狐疑的看著他,“你又要搞什麽?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這人怎麽總沒正形。”

 “不開玩笑,真不開玩笑,”秦歡樂正色看向對方,“我記得你手腕的靜脈紋路,你過來,我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左邊的顏司承蹙眉看了看另一個自己,小步走前,低聲說:“小樂,你最好別在這種事情開玩笑,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放心吧,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出來的。”秦歡樂津津鼻子,拉住對方的一隻手腕,湊在眼前,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這也太暗了,看不清楚啊,你側點兒身子啊,別擋住月亮了!”

 顏司承不耐煩的避開一些,看秦歡樂煞有介事的越貼越近,問道:“到底能看出什麽來?”

 秦歡樂暗地裡舔了舔牙尖兒,倏然探頭,一口咬在了顏司承的手腕!

 這一口即準又狠,像個被觸怒的千年老鱉精,任爾東西南北風,就是死活不撒口。

 他一直到唇齒間嘗到了濃烈的鐵鏽味,才放開了狗一般的咬合,被顏司承咒罵著推出去幾步外。

 “你發什麽神經!”

 秦歡樂彎著眼睛,賤兮兮的說:“好了,你說吧,我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我已經認定你了,不需要再去確認另一位了,只要你能回答得出來,咱倆就聯手啊,把另外那個給哢嚓了!”

 顏司承甩著自己的手腕,看著面橢圓形的一環顆顆見血的狗牙印,惡狠狠的說:“我給你做了人工呼吸!”

 “嘶!”秦歡樂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就猜到了!我就說吧,那絕不是我一個人能臆想出來的,我就說我沒有這麽猥瑣吧,認證,認證了啊!顏老師,雖然說這個不太合時宜,這個這個,可我這澎湃的內心,你能理解嗎?哈哈哈哈,這可是我的初”

 “小樂!”右邊的顏司承沉聲說,似是警告。

 秦歡樂夾著尾巴,呼出一口氣,看著身邊的顏司承,“行了,你這個工具人的使命結束了,謝謝你告訴我,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這個問題真的困擾我很久了,如果不是經過你的口,我家顏老師,是絕對不會和我說的。”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對答之間,竟遠比秦歡樂想象的要容易許多。

 假的顏司承也沒再解釋,抬起自己的手腕,“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秦歡樂聳聳肩膀,“我遺憾顏老師身沒有個可供對照的顯著特征,怕你被拆穿之後,來個胡攪蠻纏,抱著顏老師打擂台,這個下左右的滾幾圈,我就得被晃花眼,那還不如人工先給你打個標記,就算一會兒你們打起來了,也好辨別不是,”他賤兮兮的齜著牙,“天下獨一份哈,比鋼印還防偽。”

 他轉身走向真的顏司承,一臉求表揚的諂媚,像是在說著:“我機智不機智?”

 “等等!”假的顏司承冷聲叫住他。

 秦歡樂再次回望向他時,已經不複最初的戲謔了,表情整肅道:“你頂著這樣的臉,和這樣的身體,我確實不忍心對你做什麽,如果你懂什麽叫好自為之,就麻溜兒的離開,不然再等一會兒,指不定我就反悔了呢!”

 假的顏司承毫不畏懼他眼中的威懾,沉著臉孔道:“我承認我是後來者,卻不承認我是假的顏司承,我脫胎於他,完完整整的,就是他,原本就沒有什麽真假之分。”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麽?”秦歡樂臉色開始不大好了。

 假的顏司承朗聲道:“他腦中有什麽記憶,我也同樣都有,他所有的感受,我一樣感同身受,所以,對於你來說,我和他並沒有區別,”他頓了頓,偏頭望了望月亮,“他對你有執念,有疑慮,也有戒備但我不同!選擇我,我將只能依附著你,”他語氣越來越緩慢,一字一句,帶著濃厚的蠱惑意味,“陪在你身邊的,將是一個你理想中的人應有的全部樣子。”

 這個誘惑,真的不可謂不大。

 殺人誅心,這位贗品的話,像劍一樣,直接刺在了秦歡樂的裉節。

 試想一下,你滿心思慕的人,從此摒棄一切雜念,永久的仰視著你,環伺著你,同樣熱烈的回應著你,再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對峙,也沒有那些千回百轉的遊移,人生苦短,難道不該這樣度過嗎?

 而即使是真的顏老師,也已經將他們前世的記憶遺忘了,不是嗎?

 秦歡樂的反應,給了假顏司承莫大的鼓舞,他眼中跳躍著光亮,整個人如同煥發了新生,試圖再添一把火的誘導道:“別糾結了,過來,到我身邊來,給我一個擁抱,牽著我的手,讓我們走出這裡,開始全新的生活吧!”

 “顏老師,”秦歡樂偏轉過身體,頹然歎出一口氣,“你瞧,鏡像裡的你,明明也有這樣放得開的一面。”

 顏司承也頗多感慨,“誰的身體裡,沒有另一個隱性的自己呢,聽了他這幾句話,我倒也有幾分羨慕他這樣灑脫不羈的坦然。”

 “所以啊,我還是繼續受著吧,畢竟越臻於完美的事物,往往越不真實,”他望向假的顏司承,“愛一個人,並不需要對方完全的依附與順從,因為所有相伴過程中的彼此打磨、互相影響,同樣是相愛的一部分,我不是聖人,我想要有煙火氣的生活和感情,雞零狗碎,雞毛蒜皮,那些帶著毛邊兒的記憶,在你看來棄如敝履,卻是我最珍視的回憶,所以這一part,你又要失望了。”

 這話雖然有些泛指,訴說對象又是假的顏司承,但秦歡樂也不能掩耳盜鈴的否認自己真實的表白對象啊。

 他沒有勇氣回頭去看此刻清醒狀態下顏司承的反應與表情,一顆心不合時宜的鼓噪起來。

 假的顏司承卻難以置信的圓睜了雙眼,邊後退邊不住的搖頭,“為什麽,為什麽不選擇我,為什麽不是我!我才是真的!我才是最好的!”他猛然轉身,大步朝著遠處跑去,一頭撞在那面透明的屏障之,被狠狠的反彈在地,隨之崩裂成無數玻璃殘渣,螢火般幽幽閃了閃,最終消弭於無形,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四周再次歸於平靜。

 只是氣氛陡然有些尷尬。

 秦歡樂嗓子裡像是卡了羽毛,刺撓的厲害,假意清了清,也沒回頭,隻問:“這個這個這贗品說他有你全部的記憶,那怎麽春叔他,卻不記得你了呢?”

 他眼睛轉了轉,卡帶似的一點點往後扭頭。

 顏司承的表情卻帶著些許慚愧,“全部必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我這幾天大概有些想法過於所以也被投射了過去,而小春不一樣,他意志應該比我更堅定吧,所以假的他,不過徒有其表,並沒有汲取到那些虛浮的情緒畫面。”

 這話什麽意思?“顏老師,我個人覺得吧,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大可不必這樣虛與委蛇,不如咱們打開天窗”

 顏司承已經走了出去,“走吧,這屏障的出現是好事,證明鏡像中心就在這裡,白天的路途也許都是假象。”

 “不是,你等等啊,話還沒說完啊,”秦歡樂趕忙追去,像給半顆花椒顆扣在了嗓子,簡直難受到了骨頭縫裡,“我、我的話,我說的那些,還有你說的那些,都、都誒,你等等啊,萬一這是最後的機會,你都不聽我說完,以後想起來不會後悔嗎?”

 這樣了都沒有下文啊難道?

 顏老師你的心性是不是也太涼薄了?

 說不失落,是騙人的。

 秦歡樂心裡下著小雨,落湯雞似的跟在了後面。

 山巒盤踞著霧氣,腳下時不時會出現相左的道路,以及相似的路況,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迷宮般的迷局。

 這種時候,活得分外粗糙,卻工作作風嚴謹的老秦,再次成功線,和原本就心細如發的顏司承一起,幾乎沒走什麽彎路,不過一兩個小時的跋涉,就隱約看到了流霞洞的入口。

 “顏老師,你身體還受得住嗎?腿呢,腿怎麽樣?”秦歡樂小聲問。

 顏司承越靠近這裡,表情越是凝重,額頭是熱汗,心裡卻止不住的泛起一陣陣惡寒,腦中時不時就會有些雜音,卻又連不成語句與畫面。

 “我白天來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很很奇怪的感覺。”

 秦歡樂看出他臉色的變換,忙抬手去試了試他的額頭,觸感卻是一片冰涼,“什麽很奇怪,你能說的具體一點兒嗎?”

 顏司承也無法準確描述,隻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得加倍小心了。”

 秦歡樂皺眉道:“我們一路走來,周遭都沒有遇到人,哦,如果不算那個假的你,顏老師,這不對勁兒吧?你瞧,門邊看守也沒有一個,咱們就這麽貿然鑽進去,可別是自投羅網,讓人家直接在裡面給包了湯圓了吧?”

 顏司承此刻不僅是為了營救小春,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狀態,自從來到這之南,就開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這使他越發確定了這裡與自己之間必然存在著某種深刻的聯系,尤其是,會不會與自己的境遇之間,有什麽聯系呢?

 腦中一陣刺痛,顏司承立刻生出幾分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他目光決絕的看向秦歡樂,“一會兒我先進去,你在外面守著,防止對方有埋伏”

 “不,還是我進去!”秦歡樂眼睛立馬豎了起來,“我進去過,好歹比你熟悉一些狀況。”

 “聽我說,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真要有危險,咱們倆誰也跑不了!”顏司承攤出自己的掌心,伸向對方,“你給我畫一下,你印象中的路線。”看對方遲遲不動,語氣稍微和軟了一些,“你對洞內情況更熟悉,如果我有危險,你既可以在外面接應,也可以潛進去營救,比我兩眼一抹黑的要強,再者,對方的意圖,並不為害你,所以對他們來說,你的價值,一定比我要大,有你在外面,我就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你懂嗎?”

 “我懂,可我不放心”秦歡樂梗著脖子。

 顏司承再次正色解釋道:“我這樣安排也是為了”

 “我不想聽你講策略!”秦歡樂逼近了一些,抖著聲音問,“顏老師,我剛剛對假的你說的那些話,你又真的懂嗎?”

 顏司承怔了怔,微微斂下了眉眼,“小樂,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先”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有一千件一萬件更緊迫的事情要去做,件件都比我的問題重要,可我擔心,我就是忽然特別害怕,我不知道你進去之後會怎麽樣,”他抬手一攔,“你先別說話!我同意了,我認可你剛剛的布置,我先留在外面,只是在所有不可預知的前路之前,我就想問你這一句,顏老師,我說的那些話,你懂嗎?!”

 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執拗的蜷起食指,勾起顏司承低垂的下巴,不讓他有退縮的余地。

 良久,顏司承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必”

 秦歡樂的聲音飽含了壓抑的哀切和深沉的期許,字字戳心的叫了一聲,“顏老師”

 顏司承頓了頓,終於妥協道:“我當然懂”

 “那就行了!”秦歡樂趕忙見好就收的縮回手, 同時打斷對方的話,生怕再聽下去,會是諸如“但是”、“可是”、“不過”、“然而”之類的轉折詞,此情此景下,他的心臟可有些受不了,“無論發生什麽危險,一定要堅持住,既然你懂我的意思,就該堅信,我一定不會允許你有事,不管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顏司承望向秦歡樂,想說些什麽,頭卻忽然一陣刺痛,隻得掩飾的垂下了頭。

 不過秦歡樂看在眼裡,卻隻當他又開始搪塞回避。

 秦歡樂盡己所能,將白天歷經過的路線,以及溶洞中的情況,向顏司承快速講解了一遍,“岩桐的行為看起來步步為營,如果每一處都有深意的話,我覺得天坑那裡就非常可疑。”

 對這一點,顏司承也深以為然。

 兩人不再多說什麽。

 顏司承從掩體後潛進夜色裡,快速的朝著溶洞入口處跑去,毫無阻滯的走了進去。

 秦歡樂的一顆心頃刻間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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