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真忽然覺得天黑了……
溪邊的空地忽然暗了下來,明明剛剛還透過枝丫普照著大地的陽光,在一瞬間悄然退去。她抬起頭,發現頭頂被一片陰雲籠罩了。
“要下雨了嗎?”
白真真不清楚,不過南方的天氣歷來就像娃娃臉,說變就變,可能剛剛還晴空萬裡;片刻就雷雨陣陣,這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她看著那片遮蔽了大半個天空的陰雲,忽然又覺得它很奇怪:因為它是靜止的,宛如一團巨大的灰布覆蓋在天際,而且形狀詭異,看起來……
就像一個怪獸的頭。
“不好!”
白真真忽然變了臉色,一把拉起柳隨風就跳到了一邊。
那根本就不是雲!
那就是一個怪獸的頭!
並且正在向著他們睜開巨大的魔眼!
這個怪獸正是陳老大的原身。
昨晚他來提人的時候,就發現了柳、白二人和張喬的失蹤,登時怒不可遏,當即帶著手下一路追殺而來。
行不多遠,他就發現柳隨風留下的暗記。
這不由得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按說逃跑的人應該一路消滅行跡才符合常理,怎麽還有人故意留下蹤跡,方便自己追蹤?
這是他們故布疑陣,還是他們當真不小心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陳老大有些拿不定主意,保險起見,他把所有的手下都撒了出去,自己跟著痕跡一路追蹤,不想卻真的遇見了柳隨風他們,不由得愣了愣。
可旋即,他又看到一旁的,這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張喬,你竟敢背叛我?!”
這一聲怒吼傳來了驚天動地,震得整個樹林都在微微發顫,盡管還能聽的出是陳老大的聲音,但已經徹底變了調。
聲音蒼鬱、低沉,卻蘊含著絕對的威嚴,像把雷霆含在嘴裡。
柳隨風循聲仰起了頭。只見天空中電閃雷鳴,一隻龐大怪物從翻騰的陰雲中俱現了出來,它面貌猙獰,手持巨刃,全身的肌肉虯髯,龜裂出可怕的深壑,無盡火焰正從中噴勃而出。
“這是……?”
“鬼侍的原形。”
“鬼侍?”
“我一直以為陳老大還是凶鬼,只不過實力進化接近鬼侍而已,沒想到他已經修成了鬼侍之身。”
柳隨風呆了呆,白真真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為鬼這種東西,不過就是皮膚白一點,嘴唇黑一點,眼角會滴出幾滴血淚……這種造型當初柳紅已經讓他領教過了,如今也算見怪不怪,卻怎麽也沒想到鬼侍竟然會是這麽巨大的惡魔。
陳老大能這麽快追來,其實他並不意外,從這些惡鬼將計就計的圈套,他已經看出他們沒一個是智商不在線的傻瓜,相反個個聰明絕頂。
可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會多想。
所以他相信,陳老大在看到自己的暗記後,一定不會輕易相信,而不相信的最好作法,就是撒大網捕魚,這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那麽柳隨風的目的也達到了——畢竟他只有把握讓被玉墜強化過的張喬面對陳老大一人,如果對方還有其他戰力的話,事情就會超出他的控制。
可他卻沒想到,陳老大居然已經進化了!
幸好他找的是張喬。
不過……
他能應付得了嗎?
柳隨風不由地朝張喬看去,可這家夥似乎也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看著半空中猙獰惡魔,他的臉開始也變得扭曲,
即使不用看,柳隨風也能感受到他的顫抖——顯然陳老大的“進化”連張喬也始料未及,並且他沒有信心對付,否則他也不會這麽恐懼。 “壞了。”柳隨風的心陡地一沉。
自己苦心設計的兩敗俱傷似乎已經不可能的。不僅如此,自己這裡唯一具有戰鬥力的張喬如果投降,自己和白真真也難逃一死。
事情的發展似乎有點脫離控制。
但……
未嘗不是好事?
柳隨風一個箭步衝到張喬身邊:“拔出破魔針。”
“你說什麽?”張喬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給白姑娘拔掉破魔針!”柳隨風揪住他的衣襟,大聲道,“如果你不想大家一起死的話!”
張喬的瞳孔陡然收縮,在半秒鍾後恢復原狀。
他明白了柳隨風的想法。
自己背叛陳老大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實,就算現在投降,叛徒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是早在他作出決定前就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承擔的風險。
所以只能打。
可他還沒能徹底吸收玉墜的法力,打是打不過的,眼下唯一能成為助力的,就剩下白真真了。大家如今一條船上,她又是能夠一人和他們幾人戰成平局的高手,有了她的加盟,獲勝的希望就大了很多。
可是拔出破魔針,自己便再也不能控制她了……
張喬沉吟著,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但局勢已經容不得他多做考慮了。
“收。”
張喬一聲輕喝,一道烏光從白真真體內飛出。
破魔針,解了。
眼下的局勢不用多說,白真真立刻騰空而起,半空中顯化出原形,只見一條白色的蛇影穿出雲層,仿佛白龍翻飛雲霄,蛇嘴一張,原本厚密的雲氣如海浪般跌宕翻滾,緊接著疾速旋動起來,形成巨大地漩渦,如漏鬥般自天頂崩泄而下,注入蛇口之中。
白真真厲喝一聲,粲然的雙目陡地張開,耀如烈日,一支巨大的雲箭衝破重重陰霾,自她的口中向著陳老大急射而出。
幾乎與此同時,半空中一聲沉悶的魔嘯,空氣波折,有如凝膠的實質,在陳老大的身前豎立起一道厚重的氣牆,企圖阻擋白真真的雲箭。
然而沒有用,這一箭吸雲氣,挾風雷,氣勢恢弘,仿佛長江大河一般洶湧澎湃滾滾而來。氣牆被毫無懸念地被一擊震碎,潰散無形。
陳老大臉色微變,退後一步,又拉起一道氣牆,然而還是沒有用,在白真真的雲箭面前依然如摧枯拉朽。
但雲箭每破一道氣牆,去勢也衰減一分。就這樣當陳老大退到第八步的時候,他的氣牆終於擋住了雲箭。
他緩了一口氣,嘴唇翕動,周身黯紫色的血光大盛,澎湃的殺氣開始一圈圈地向外釋放,與此同時,掌中巨大的鋼刀也暴漲出接近十米的刀光,正要向白真真兜頭劈下……
忽然!
雲層下竄出了一個青面獠牙的凶鬼,赤發虯髯,電目血舌,形如夜叉,全身上下長滿了眼睛,肋下生出四隻黑毛巨手,將他牢牢扣住。
陳老大掙了一掙,竟然沒掙開,心裡不由得一驚。
論道行,本來張喬就遜他一籌,何況他已經突破了凶鬼的級別,達到鬼侍,怎麽竟然掙不脫他?
他可不知道張喬吸收了柳隨風送的玉墜法力,雖說時間倉促,但實力已和起初不可同日而語,眼看掙不脫他,不由得氣急敗壞。
“張喬!”他厲聲大喊,“你找死嗎?”說著舉刀就往張喬頭頂劈下。
張喬舉手一格,他已化出了凶鬼原身,肌膚堅硬如鐵,只聽“璫”地一聲巨響,陳老大的刀刃狠狠砸上了他的鐵臂,迸發出耀眼的火花,張喬周身一震,雖未受傷,但這一刀也震得他全身發麻,四隻黑毛巨手再也扣不住對方,整個人連人帶刀都遠遠震飛了出去。
陳老大轉身,劈刀,再將張喬震飛,如今說來繁雜,但當時也只是電光火石的瞬間。
但對於白真真,足夠了!
她禦虛臨空,宛如蛟龍立於雲巔,漠無表情地蛇眸木然翻轉,蛇口微張。一點輕微的聲響自她的口中發出,起初時不過只是蚊蟲低鳴的輕音,但眨眼後已變得尖銳如針,刺人心魂,仿佛千萬個瀕死者,拚盡最後一絲生命,把所有的恐懼尖叫匯聚在一起,歇斯底裡地陡然爆發出來。
女妖之嚎!
這是純粹死亡的能量,這是來自地獄深處的亡者之聲,陳老大距離太近,躲閃不及,口鼻七竅中瞬間鮮血噴湧,皮肉迅速乾枯發黑,慘叫著自空中墜落,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巨大的慣性甚至把溪邊的空地直接砸出了一個大坑。
樹林裡,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半空中流光散去,白真真又一次恢復了人類女子的模樣,站到了柳隨風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不遠處,還躺在地上掙扎不起的張喬。
他也已經恢復了人型,不過顯然受傷不輕,花了很久時間,才勉勉強強站了起來。
三個人就這麽默默無言地對視著……
共同的階級敵人已被消滅,接下來就該解決人民群眾的內部矛盾了。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是不必說出來的。
張喬知道,自己原先設計柳隨風,又企圖非禮白真真,已經和二人結下了梁子,他們會跟自己合作取天書,更多的是為勢所迫,自己原本有破魔針製著白真真,也不擔心兩人反水,可如今……
如今為了保命,這個唯一的屏障沒有了。
所以,似乎是到了算舊帳的時候了……
以白真真的實力,能夠和陳老大以及自己這邊的凶鬼打成平手,而自己連陳老大也打不過,現在又受了傷,人家真要收拾自己,只怕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之所以他們沒動手,看起來總算念著是剛剛共同對敵的這份交情。
所以,指望人家履行前定,再陪自己天書什麽的,張喬是個聰明人,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反正對於天書他本就沒抱志在必得的期望,有了柳隨風送的玉墜,也不能算全無所獲就是。
想通了這一點,他衝著二人抱了抱拳:“多謝白姑娘相救,青山不改,大家後會有期!”
說完,張喬頭也不回地返身向樹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