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夢啊,她認識的他,可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情緒!
“你們什麽人”
“哪裡來的,那是我們的人,給我放下”
她聽到那些尖酸惡毒的聲音又開始在叫囂了。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滾滾而來。
有人粗魯地要拉開他,被他一隻手猛地拽住衣領,猶如一隻鬼魅般看著那前來抓人的人。
她看到他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一時間有些恍惚了,分不清是夢境抑或現實。
上前來想把孔林從為初身邊推開的村民看著他的衣著跟模樣,以為只是個不禁嚇的人,如今卻被這雙眼睛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長臂忽然一甩,孔林直接把那人扔在了地上。
“哎喲”對方手掌摩擦在不平的土地,疼的齜牙咧嘴。
老財領著人氣勢凶狠地圍上來,言書等人立馬擋在前面。
老財喝問“你們什麽人”
言書“我才要問問你們什麽人,她是不是你們打傷的”說話間,一隻手放在口袋裡蠕動了兩下。
“是又如何,這女人是我的兒媳,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其他人怒聲附和“對,跟你們這些人有個勞什子關系”
“放屁”言書厲聲斥。
“她是我的員工,你們違法乖賣,還涉嫌毆打虐待,老子不送你們進監獄,都愧對我們國家的法律”
“這是我正經花前蕒來的兒媳,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你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以為嚇兩句就能把我們唬住了”
言書打扮與聲音都是偏中性,眼前這些土生土長的村民思想傳統保守,隻把他當做怪物太監。
頃笙“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這些人大放厥詞並不以此為恥,言書怒火叢生“你們算個什麽東西,竟敢動輒對她動手”
“老財,不要跟他們廢話,把人帶回去要緊,大寶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孔林的戾氣在那一句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咒罵聲中驟然間席卷而來,他把她攔腰抱起。
那些人以為他要帶走她“你幹什麽,把人放下”
一方要前進一方要阻攔,漸漸變成互相推搡,扭打在一起。
山坳裡嘈雜不堪,林中的飛鳥受到驚嚇,撲閃著翅膀在上空盤旋飛去。
他走向摩托車的方向,彎腰蹲下來,輕輕把她放在山壁旁。
她嘴角的血跡灼傷了他的眼,那隻大掌抬起來,用拇指輕輕為她拭去。
看著她臉上每一處傷痕,黑不見底的眼流露出傷痛。
粗糲的指腹萬般珍重又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臉上的塵土,從臉頰到額頭,從額頭到耳鬢!
“對不起”他張口,聲音從沒有過的沙啞,猶如喉嚨哽著一塊堅硬苦澀的石頭。
她終於聽到他的聲音,跟記憶裡有點不一樣。
可哪裡不一樣,她想不起來。
她覺得眼前的人是假的,因為明明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臉上輕拭,卻沒感覺到上面的體溫。
還是說,她痛得感官都麻痹了。
言書那裡只有三個人,對方9個人,那些人出手蠻橫無理,抓撓捶打都用了上,如若不是他們三人常運動身手敏捷了些,當真無力招架。
可還是有兩個人闖過了他們的阻攔,氣勢洶洶地朝孔林的方向衝去——他們要把人搶回來。
一個人伸出雙手就要抓起靠在山壁上的為初,被孔林隨手拿起地上的樹枝啪一聲重重掃在手臂上。
“啊~”那人吃痛一聲本能地縮回手。
身後緊隨而來的同伴橫眉豎目地要去搶他的樹枝,又被他動作敏捷地避過,狠狠地打在他的小腿上。
那人褲管是掀起的,當下皮開肉綻,不一會被打的部位便泛出了紅色血痕。
孔林眼裡的憐惜跟震痛都已消隱不見,取而代之盡是冷厲與森寒。
他扔下樹枝,站起來,兩個被打了的村民一同揮拳向上,他抓住一人的手臂借力使力,那拳頭打在另一人的下頷,被打了的那個捂著吃痛的部位飛起一隻腳要反擊,孔林抬腳避開他的攻擊,用力踢向對方飛起的腿骨,那人遭此一擊不由得痛得本能地彎下腰。他又腳下飛轉曲起手肘狠狠擊在他的背部,那被他一直抓著手臂的村民硬生生地被他帶著動,最後感受手臂被人猛地一拉,砰一聲跟同伴疊羅漢似的撞倒在地。
解決了這兩個,轉頭看糾纏不清的另一幫人,裹挾著難以消融的肅殺之氣,他加入言書的行列。
如今4對7,孔林等人雖比對方敏捷,但那些村民個個常年使用勞力,力大無窮,他們解決起來也需要許多力氣。
為初的脊背靠在尚算光整的山壁,思維像是死去了一般,只有耳邊此起彼伏的拳肉相擊與嚎叫聲,她恍恍惚惚地朝著聲音的來源去看,看到一幫糾纏在一起的人,這畫面斑駁陸離,虛妄離奇。
“我贛你娘的”
“啊呀”
“松手、松手”
噴薄的喊叫與咒罵不斷,林中的飛禽走獸驚慌而散,這座要把人困死的深山,每一聲的叫喊都能得到遠處山谷的回應,一波、又一波,充滿了森涼之感!
為初在那些不斷移動的人影中看到了一具最為高大的,她偶爾能看到他的小半張臉,看到他敏捷凶狠地與人打鬥,跟留存在記憶裡的那個溫暖的人判若兩人!
“咳~咳”她咳了幾聲,喉嚨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騷動,叫她難受得緊。
她看到自己一咳,那個人立即就轉頭,急急地朝她這裡看過來。
怎麽還是看不清呢——她皺了皺眉。
眼前似乎有一團黑影,叫她難受地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恍惚中見到那人後面的村民揮舞著拳頭朝他擊來。
她有些急,但開不了口。
感受到耳旁的拳風,孔林轉頭,不慎挨了一拳頭。
牙齒碰到內壁,片刻滲出腥甜來。
他沒有給對方再下手的機會,出手就將他弄倒在地,久久站不起來。
老財被言書一腳踢了出去,紳吟間正好看見了山壁下的為初,怒上心頭,爬起來噌噌噌地朝她跑過去。
“你是我老財家的人,就是死也要把你帶回去”說罷上手抓住她的兩臂。
哪料身後一陣強勁的力量,猶如巨獸一般提著他身後的衣物用力一扯,他狼狽地倒了下來,迎面一陣凌厲的拳風——一記拳頭狠狠朝他的正臉揮過來。
眼裡迸射出煞氣,孔林拳頭已經到了老財臉上一寸的距離,又戛然而止。
緊握的拳頭關節青白,蓄力待發,他深知,這一拳他用了多大的力氣,如果打下去,定會把他的牙齒打落。
可他敗在了年齡面前,他敗在了從小所受的敬老尊長面前!
縱使老財再怎麽面目凶狠,拳頭揮過來那一刹那呼吸依然滯住,直到堅硬的拳頭就在咫尺之間停住時,他才驚覺自己身後冒出了冷汗。
孔林第一次覺得他的惻隱心到底有多該死,內心懊惱又自疚,拳頭最終放下來,盯著他,目露血絲,一字一句“不要再碰她”而後狠狠把人扔到一邊去。
山壁也無力支撐為初的軀體,她像一張缺了弦的風箏,軟軟地倒下.........
直到他箭步上前,難掩慌張地抱住她下墜的身體。
眉宇裡是緊張、是焦灼、是濃重愛惜!
她的臉頰靠在他胸膛,那是紅腫的一邊,發麻所以感知不到任何的體溫,意識一點一點消失前,耳膜裡傳來的是他胸膛的心跳聲——砰、砰、砰!
他就像尋回失而復得的臻品,低頭看她,把她攬在懷裡,動作那樣萬般小心!
昏迷前,她聽到了來自耳畔的一道沙啞的聲音,喚她的名字——繾綣而心疼!
警察來了,伴隨這一路的警鈴大作,村民堅持自己無罪,不願乖乖就范,兩方人馬纏鬥半天,終被製服,統統帶回了轄區派出所。
除卻那些被扣押下來的人,其余的,彼時都在寶湖醫院,天早已大亮,烈焰似火般照耀下來,言書等人在醫院走廊與江sir在談話,病房裡只有孔林與病床上雙眼緊閉的為初。
她的手背插著尖細的針管,透明的液體通過滴管緩慢而有規律地注入到她的血管。
她身上那些斑駁的傷口淺的抹了藥,深的縫了針,而他的目光遊走在她的身上,想摸摸她——無從下手!
最後只是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與棉簽,沾上水,一點一點地為她濕潤唇部。
然後放下杯子,拿起冰袋,輕輕貼在她紅腫青紫的臉頰。
晴空上的太陽隨著時間移動,慢慢穿過白色的玻璃窗,折射進潔白的病房,投注到她的床上。
這陽光曬人,他擱下冰袋,起身去拉上窗簾,重新折回來,小心地避開她的傷口,摸了摸額頭——依然很燙。
他看了看時間,清楚記得已經到了可以再貼退燒貼的鍾數,從護士帶過來的盒子裡拿出退燒貼,撕開了包裝,輕輕拂開她額頭上的劉海,將退燒貼貼在她的額頭上。
他不停地做著什麽,仿佛這樣她就能好受一點,稍微好受一點!
言書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病房,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一言不發地看著裡面發生的一幕幕。
看著他又去了換洗間,拿了一條乾淨的濕毛巾重新坐在病床邊。
言書甚至能從他為她擦拭手背的動作看出,他有多小心翼翼。
...................
輕輕掀開她寬大的病人服,孔林看到了她手臂上那些斑駁錯亂的痕跡,青的、紫的、淺白的,他的意識忽然就停在了這一刻,拿著毛巾的手在手臂上方停駐,像一個木偶人。
他用肉眼區分,上面大小不一的傷口來自於什麽武器,棍子、藤蔓、細長的條狀物,許是棍子打得重,到如今還留著一道道紫色的淤血未化開,淺白的傷口是細長的條狀物,長出了新肉。
他有點不知所措那般,又掀起她另一只打著點滴的衣服袖管,上面縱橫交錯的傷痕依然毫不留情地烙印在上頭。
他怔忪片刻,而後放下袖子,漆黑的雙眼暗得看不見底處,臉上也沒過多的表情。
他不用再看了,因為他知道,在衣物遮蓋的下面,她無一處完好——就像今日他見到她的那一刹!
脊背慢慢靠回椅子,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單薄的椅背上——他靠著它,才得以支撐!
他沉默地看著失去意識的她,白得沒有一點活人該有的血色,如果他面前有鏡子,他會知道,自己的臉色並沒有比她的更好,哪怕一點點!
無人知曉,他內心受著鞭笞之刑!
他把所有的情緒,盡數壓在了內心底處!
.....................
言書年紀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更大一些,不知是經歷使然,抑或其他的緣故,隔著一扇門,透過那個沉重的背影,他能看出,那種心疼與不堪的愧疚像潮水一般朝那個人湧來,幾乎要將他覆滅!
彼時,頃笙兩人從走廊那頭過來“怎麽不進去?”
收回那些沉重的情緒, 言書敲門進去。
三人走到病床前,看了看床上的為初,眉宇間的情緒都是相同的——難過,心疼!
擔心孔林受不住,言書拍拍他的肩膀“醫生說她還要一個小時才會清醒,跟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不用,你們去吧”他的聲音既沙啞,又沒什麽起伏。
言書聲音略沉“你從凌晨到現在也沒吃東西”
“我不餓”
“為初的母親那邊.....”
他話未說完,孔林的眼簾動了動,聲音這才有了一點波動,盡管很微小“等她醒來吧,我想,她不願意阿姨見到她今日的模樣”
點殿頭,言書沒再強迫他跟他們一起出去,和頃笙二人相繼出了醫院去找些吃食。
病房裡再度剩下他與她兩個人,空氣裡流淌著叫人喘不過氣的沉重。
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下移到身畔的素手,緩緩地抬起自己沉重的雙手,將它輕輕包裹進自己的掌心。
“木為初”他啞聲喚,看著那張沉睡不休的面容,目光中,有種說不出的眷戀。
這個他無數次在無人的空間喚一次,心口便會痛一次的名字!
如今,他把她找回來了!
稍遲一步,只要稍遲一步.......
他不敢再細想!
抽出一隻手,探身撫上她蒼白無色的臉龐,指腹溫柔地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