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陽豎起耳朵等待著著鄧師兄那邊報上結果，自己手下一點沒停。

　在B超醫生震驚的目光和微張的嘴巴當中，他握著探頭，準確的找到了小哥右腎的位置。

　右邊是健側，所以理所當然的看到的是正常的影像。

　但臨床上不論做查體還是看健側，往往會先看健側，就是為了雙側對比。

　B超醫生用手幫忙，合上了自己的嘴巴，想了想，還是杵在原地，準備隨時上前奪取機器的控制權。

　他作為B超醫生，必須跟著B超機子走，人不離機機不離人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機子很貴。

　而且，B超機器並不是隨便找個醫生就會操作的。

　心電圖機器的使用是每個醫生的必修課，可B超儀的使用只是影像科的必修課而已。

　雖然面前這個男醫生看起來會用，但，萬一搞壞了呢?

　張天陽知道B超醫生在盯著他，可他管不了那麽多。

　將屏幕上的黑白影像掃進眼底，手腕移動，探頭按在了小哥腹部左側。

　上下左右稍微滑動，找好了角度。

　就是這裡，左腎的地方。

　看清楚圖像的瞬間，張天陽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旁邊，楊教授也跟他一樣，不由得松了口氣。

　從屏幕上的影像來看，問題不大。

　有輕度的腎積水，可跟健側比起來差不了太多。

　正常人憋尿的時候做B超一樣能看到輕度的腎積水。

　沒有看到明顯的液性暗區擴大，感染性休克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那邊，鄧師兄已經翻到了小哥的查血結果。

　“ProCT 0.075ng/ml。”

　“CRP 2.45 mg/L。”

　聽到鄧師兄的匯報，張天陽的心徹底咽到了肚子裡。

　這兩個指標都是細菌感染的特異性指標，現在看起來，問題不大。

　ProCT的全稱叫做降鈣素原，正常范圍是0-0.05，小哥這一項結果稍微高了點，但高的不多。

　CRP的全稱叫做C反應蛋白，正常范圍0-5，小哥這項結果落在正常范圍之內。

　正常人因為細菌感染感冒發燒的時候這兩項也會升高，所以稍微高一點點，事情並不嚴重。

　如果翻個十倍，ProCT高到7.5，CRP高到24.5，那估計現在幾個白大褂的表現就是另一幅場景了。

　用雞飛狗跳都不能形容。

　“可以排除感染性休克了。”

　張天陽做了判斷。

　排除感染性休克之後，小哥休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疼痛過度。

　張天陽沒有得過腎結石，所以他不明白這種痛到底是怎樣的折磨。

　但是從各種渠道看到的病人的表現來看，這種痛還是很劇烈的。

　疼到休克，估計這李月半小哥在來醫院之前應該忍了很久吧?

　該進行的補液擴容早就上好了，休克的對症治療也都在線。

　緩解疼痛的藥物已經給了。

　小哥有輕微的感染，舒普深用了也不需要撤。

　剩下的，就是等他慢慢緩過來了。

　警報解除。

　雖然搶救室裡依然安靜，監護儀依舊此起彼伏的滴滴作響，可空氣裡的那股子劍拔弩張卻瞬間消散。

　擦拭探頭，放回機器旁，把B超機器調試回初始狀態，張天陽衝著B超醫生抱歉的笑。

　“不好意思啊，剛剛比較急，機器還給你。”

　“沒事沒事。”

　B超醫生擔驚受怕了好一會，但好在機器完璧歸趙，也沒理由生氣。

　“老師您稍等一會，我給您拿單子啊！”

　張天陽打出了B超檢查單和床邊加收的單子，一起遞給了B超醫生，然後幫著他把機器移動出門。

　搶救室裡各個病人的情況都還挺平穩，三個白大褂也終於能夠坐下休息一會。

　不由自主的，三人紛紛掏出了手機。

　畢竟，這個年代，手機才是社交的主體啊......

　張天陽的未讀信息不少，一一點開，發現主要是之前加的東方醫院的各個群聊裡的消息。

　腎內科又要出去聚餐啦，感染內科今天晚上有講座啊，諸如此類。

　急診科的教秘也在急診輪轉群裡艾特了全體，說是明天上午有個大查房。

　可張天陽算了算，明天大查房的時候自己應該在上班。

　按照自己這個顏色，可能大概也許，是享受不到急診科大主任的查房講解了。

　宿舍的四人小群裡也有不少未讀消息，隨手翻了翻，主要是季高傑這個渣男在抱怨他跟面善妹子的感情進展。

　全世界最好的季高傑:“你們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難上手的妹子！”

　“這妹子看起來頗有一股子渣女的味道。”

　“簡直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你們知道嗎！”

　“突然開始興奮！”

　“我一定要把她拿下！”

　張天陽不由得笑起來，可笑著笑著，嘴角卻勾不起來了。

　總覺得，這兩天似乎少了點什麽。

　是什麽呢?

　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識的點進微信，翻出了跟林琳的聊天界面。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周一。

　“有點累，不約了。”

　“好。”

　此後，再沒聯系。

　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的移動，聊天框裡出現了字跡。

　“你這幾天都沒來找我。”

　刪掉。

　“這幾天怎麽樣?”

　刪掉。

　“我這幾天有點黑。”

　刪掉。

　感覺發什麽都不合適。

　張天陽心中一陣煩躁，手指一動，點開了林琳的備注。

　輸入:“渣女”

　刪掉。

　輸入:“絕情的女人”

　刪掉。

　輸入:“該死的可愛”

　刪掉。

　“哈！”

　張天陽面色嚴肅，旁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他熄滅屏幕，扭頭，就看到楊教授捧著手機，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笑容。

　鄧師兄也湊了過來，“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啊楊老師?”

　“啊，是我家兒子。”

　楊教授笑起來的時候連眼角的魚尾紋都帶著彎曲的弧度。

　“說是我平時太忙，還要打掃房間，太累了，給我買了掃地機器人。”

　“但是我剛剛一直沒回他，他又生氣了，威脅我要把快遞召回呢。”

　鄧師兄笑嘻嘻的答話，“應該不是真的生氣吧?我記得他還挺理解您的，當醫生嘛，不回消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誰知道下一刻哪個病人就會讓你瞬間腎上腺素飆升呢?

　“是啊，他挺理解我的，小時候容易鬧脾氣，長大了懂事了。”

　楊教授面對病人的時候是一種溫柔，說到兒子的時候又是另外一種溫情。

　張天陽收起手機，看著楊教授的笑臉，有些出神。

　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

　緊急處理了一個病人，他需要緩緩。

　現在緩好了，就得繼續乾活了。

　跟楊教授和鄧師兄打了招呼，他重新穿過無數病人和家屬，擠進了急診內科診室。

　沒有他的速度加成，和白色肉盾的秩序維護，陳醫生根本沒辦法控制爭先恐後擠進來的病人和家屬們。

　急診內科診室裡再次人滿為患。

　好不容易把排在後面的病人和家屬“請”出去等，張天陽終於能夠在屬於他的電腦前坐下了。

　對面，陳醫生已經再次出了滿臉的大汗，卻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焦頭爛額的接診著病人。

　張天陽也就沒有跟他打招呼打擾他，而是自覺的點開就診列表。

　一條條病人信息展現在眼前。

　“嗯?”

　張天陽愣了愣。

　有點不對勁。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列表的排序更新過！

　張天陽處理了兩個病人，陳醫生自己處理了三個病人，可就診列表反而從12個變成了13個。

　而且，他明明記得有個熟悉的名字原本是排在下面兩個之內的。

　在陳醫生處理了三個病人之後，他反而排到了第三位！

　兩個陌生的名字出現了在他的前面！

　張天陽瞬間反應過來。

　是導診台的護士把那兩個新患者拉上來的！

　說明，她們認為這兩個患者，很重！

　“叫下一個！”

　白色肉盾把下一個病人放了進來。

　“叫什麽名字，診療卡，哪裡不舒服！”

　張天陽一邊拋出日常三聯，一邊將目光落在新病人的身上。

　頓時，他的身子坐直了幾分。

　來重病人了！

　()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