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逃脫被曬死在這片戈壁上的悲慘宿命,楊樹不得已朝遠方沙丘上那道人影移動了起來。
畢竟,這是他目前已知唯一一個獲取淡水的辦法。
他完全可以具現化一袋水來喝下去,但十有八九會打破這處夢境的“規則”,從而引起魘鬼的注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門農之前應該就經歷過他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被困戈壁,乾渴之極。
楊樹作為一個靈長類動物都有些受不了這裡酷熱乾燥的環境,更別說祖先是海洋頭足類動物的門農了。
它如果不想被曬成章魚乾的話,必然會做和楊樹現在一樣的事情。
追逐那個人影,不斷地獲取淡水以維持生命。
所以他當時喝下一口水時並不是真的忍不住,而是想重複一遍門農的經歷以確定他的所在。
但現在他上套了。
當楊樹喝下第二袋淡水後,手指腳趾之間長出了蛙蹼,皮膚開始發癢,毛發全部脫落。
喝下第三袋淡水後,有鱗片從皮膚下冒出,同時身體開始分泌粘液。
他用手指沾了一點黏液放進嘴裡,發覺有一些鹹腥,口感和鼻涕差不多。
喝下第四袋淡水後,情況已經非常惡劣了,楊樹手肘、膝蓋、脊椎這些地方都長出了魚鰭,身上的鱗片也變成了深藍色,肺似乎停止了工作,呼吸必須通過新長出的鰓來完成。
他現在往鏡子前一站,基本上就是一隻深藍色的魚人,雙眼鼓鼓看起來還傻乎乎的。
門農的身影第五次出現在了遠方,這一次不再是沙丘,而是最初的那道峽灣旁。
楊樹終於看清了夢境中門農的外貌,在這裡,他擁有堅實的胸膛和臂膀、小而靈巧的頭顱、胡須一般的觸手,看上去更像是人族而非斯奎爾特族。
而曾經在楊樹眼裡顯得陰森恐怖的峽灣,如今看來卻顯得無比地親切,那一灣膽汁般的海水顯露出無盡的生命力與親和力,仿佛尚未出生時身處的溫暖羊水,給人以十足的安全感。
他很確信一件事情。
大海在呼喚。
他甚至看見了有著一頭金黃長發的美麗人魚趴在礁石上輕撫豎琴,發出美妙動聽的音樂。
性感妖嬈的海妖則在周圍的海水中游泳嬉戲,口中高唱著天籟的歌曲。
門農對自己張開了雙臂。
“和我一同回歸海洋母親的懷抱吧,回到生命的起點,萬物的源頭。”
“岸上的世界太過勞累,在海底,我們不分彼此、無需勞作,只有晝夜歡歌,極盡享樂。”
“喂,我去海裡住在哪?深海的大菠蘿裡嗎?”楊樹強打起最後一絲精神開了個玩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星辰閃耀,海潮洶湧而起,群山被淹沒在了水底,他也沒能幸免於難。
已經變成魚人的他置身於水中,精神感到無比地放松、寧靜,美麗的人魚小姐和海妖小姐赤裸著上身向他遊來,伸出了嬌弱的玉手。
頂不住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十指相扣。
他被帶到了門農的面前,門農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臉上帶著寬厚且溫和的笑容。
“吾等皆是兄弟姐妹,靈魂當歸於無盡之深海。”
四人手牽手,往漆黑的海底遊去。
危難之際,楊樹的思維急速運轉,試圖找回自己已經失去的理智。
天野櫻良毛茸茸軟乎乎的耳朵在眼前浮現。
那柔軟、溫暖、絲滑的觸感,是這隻冷冰冰黏糊糊的手完全無法比擬的。
他掙脫了人魚小姐的手,怒吼道:“勞資喜歡的是陸生哺乳動物啊!”
緊隨其後,趁著意識還能控制身體,他連忙拿出放在上衣口袋裡的回神丹一把塞進嘴裡,咕咚咽下。
回神丹這玩意算是楊樹執行任務的保險措施,吃一顆發一顆,第一顆雖然用在了不正當的地方,但第二課該發還是得發。
夢境如潮水般褪去。
楊樹驚醒,從病床上坐起,久違地用肺部呼吸起了空氣。
看到楊樹這個樣子,天野櫻良驚問:“你是吃了回神丹強行脫離夢境的?”
“對,這哥們情況不太妙,估計要遭。”他氣喘籲籲地答道。
天野櫻良聞聲立馬進入了戒備狀態,調動體內靈力,雙手飛速結印,毫不遲疑地對著魚缸來了一記殺傷性法術。
“神道之四十七,坍滅。”
一道亮白色的符文憑空在魚缸之內出現,片刻之後爆發形成一個空洞,產生一股極為強大的吸引力將周圍的水體、玻璃、金屬統統吞噬,門農的肉體自然也沒能幸免於難,一條手臂被空洞吸進去,壓作一團肉醬。
眨眼之間,水體在高壓之下被壓成了冰塊,鋼鐵、玻璃、血肉混雜其間,門農失去了小半的身軀,但生機尚未斷絕。
第二道神道術隨後而至。
不動火的幽藍火焰落在了門農殘軀的腹部,點燃了皮肉衣物,火焰迅速開始擴散。
在一陣奇異的精神力波動之後,楊樹莫名覺得眼前的門農像換了一個人一般,渾身散發出一股難以言明的氣息。
“他要畸化成魘獸了,小心。”天野櫻良後退兩步擋在了楊樹身前,雙手平舉,再次開始結印。
三秒之後,結印完畢,她右手平伸向下虛壓,口中低語:“神道之六十六,鎮明門。”
九道紅色的鳥居虛影無中生有從空中落下,哐哐墜地將門農的殘軀鎮壓在了身下。
在這個過程中,門農的身體也不停地發生著變化,臃腫的頭顱開始精簡縮小、粗大的觸手縮短變細,原本瘦小的下肢開始膨脹,出現了胸、腹、足的分化……
當鳥居落下時,門農基本上已經變成了夢境中的樣子,高大健美、充滿陽剛之氣。
然而,畸變並未到此結束。
這一進程愈演愈烈,門農的頭部的觸手繼續縮小直至消失,軀乾和四肢的肌肉則越發強健甚至撐破了皮膚。
最後出現在楊樹面前的,是一隻沒有頭顱和皮膚的肌肉巨獸,在鳥居的鎮壓下苦苦掙扎卻於事無補,最終在不動火的焚燒下化作了一縷青煙。
“好了,跑路吧。”天野櫻良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一臉輕松道。
看來這番暴行讓她宣泄了不少之前積攢下來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