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懷抱花貓的小姑娘晴花看到出現在面前的“奇裝”怪大叔後,竟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意被師父余光掃量後不得不選擇憋回去,忍得甚是辛苦的小晴花眨眼問道:“你是來要回花貓的嗎?”
男子拱手說道:“這花狸貓在前街與在下走散,故而一路尋覓至此,幸被姑娘遇上,也屬難能可貴的緣分,先謝過二位!”
老者看男子情真意切,不似蒙欺之輩,便回禮說道:“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再說這野畜雖小,卻也是一條性命,可不喜不愛,但不可有傷殘之心待之,道門提倡天道因果之說,佛門有忌殺生之德,讀書人祖師爺也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簡言之,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何況人乎?”
老者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語,不禁令男子心敬仰之。
男子再次拱手行禮,以示感謝。
看一眼小姑娘懷裡獨受寵愛的大俠,男子哭笑不得,隻得輕喚一聲:“大俠,還不過來,勿要再打擾人家了!”
花貓極為不滿地翻個滾,借助小姑娘手臂輕輕一躍,竄到男子肩頭,用嘴舔了舔男子臉頰,“喵喵……”輕叫了幾聲,就趴臥橫攤在男子不算寬厚的肩膀之上。
小姑娘眼睛亮閃閃的簡直要發光,看著男子,認真問道:“花貓叫大俠?”
男子含笑點點頭。
小姑娘似乎並不死心,追問道:“是行走江湖可降妖除魔大俠的那種大俠?”
男子想了想,竟然再次點頭。
小姑娘有些訝然,不顧老者在旁使眼色,又問道:“花貓叫大俠,那公子你叫什麽啊?”
男子笑道:“拔刀!”
小姑娘還想再問下去,卻被一旁老者連忙攔下,衝男子說道:“公子,我師徒二人在此酒樓說書謀生,若是公子得閑,還請來聽上一段,賞錢大可不必,公子能來,便是給小老兒臉面了!”
男子看了看眼前的酒樓,說道:“夜晚可有說書?”
老者搖頭苦笑,說道:“夜晚有錢人自是不會來這種寡淡無味的地方,翡翠巷子與神仙巷子才是最吸引人氣的!”
男子旋即明了,不由得輕歎一聲。
三人告辭分道揚鑣,男子轉身後仍能聽到那叫晴花的小姑娘一個勁問老者:“師父,你剛才為何不讓晴花問下去,那位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壞人哩!”
“師父,那位拔刀公子的花貓叫大俠,聽上去很有江湖氣哎,說不好是哪家偷溜出來的貴公子呢!”
“師父,晴花肚子餓了……”
聽著漸行漸遠的話語,男子側目看一眼肩頭大俠,感慨道:“天真無邪,老成練達,接觸下來還真是一對溫暖人心的師徒啊!”
穿街過巷,男子來到一家不甚起眼的客棧前,抬頭看一眼歪歪斜斜的匾額‘君莫留’,自覺有趣至極的男子淡淡一笑。
客棧生意果真如匾額所寫,凡人不留,男子進入後第一感受就是清冷,與瞌睡的掌櫃要了一間上房,男子登樓而上,粗略聽一耳客棧各個房間,十室九空,偌大的三樓也就兩間屋子有人酣睡,當然,他是第三位。
進屋躺床上後,莫名精神大好的大俠衝隔壁屋子輕叫兩聲,正喝茶的男子笑道:“知道了,隔壁有高人!”
大俠抖了抖腿,躍上床鋪,繼續趴睡。
男子屏息凝神,耳畔間只聽隔壁房間鼾聲如雷,此起彼伏,若是睡覺輕淺的,怕是無法安然入睡,好在男子有隔絕天地的小手段,這點無關緊要的鼾聲,根本不值一提。
另外一間,入住之人想必是被鼾聲攪鬧的無法入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無數,甚至灌醉昏神也不行,只能臥床歎息。
驀然,床鋪上的大俠渾身炸毛,嘴裡發出“嗚嗚”的低聲,一抹夜風從窗外吹拂進屋子,大俠衝著窗口,又輕喚兩聲,卻再無先前那般嚴陣以待的緊迫感。
男子疑聲,這一抹夜風來的有些玄妙啊!
“阿嚏……”
應該是隔壁屋子的窗戶也不曾關上的緣故,夜裡涼風習習,最易著涼,未曾睡著的那位仁兄想來是感染了風寒,噴嚏打的接連不斷,男子笑了笑,隨即不再豎耳聆聽,畢竟這門術法用在俗世凡塵,多少有些欺負常人。
關上窗戶,男子從懷裡摸出那張袖珍弓箭,又變出四張黃紙符籙朝空中一拋,而後迅疾凌空虛拉弓弦,一道憑空凝聚的金色箭羽破空而出,“叮”地洞穿符籙,釘鑿在屋子正東方位的房梁之上。
一道釘好,弓弦再拉,又起一道,兩道,三道,正西,正南,正北,三方方位皆有符籙封赦。
一股虛淡至極的氣息從四方符籙上,似水銀瀉地,首尾相連,構建出一方近乎天衣無縫的隔絕法陣。
男子搖頭歎息,師父他老人家還是不放心自己呐,這種不值幾錢的法陣符籙都自己親筆寫就,生怕他拿出來使喚時掉面子,可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一想到臨行前師父格外的肅穆,男子就有些忍俊不禁,平日嘻嘻哈哈百無禁忌的師父,猛然間裝的冷面肅穆,還別說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
男子甚是苦惱起來,他想都不用想,身上帶著的那些法器、符籙甚至是銀錢,想必早已被那個老頭置換一空了吧!
看一眼屋子房梁上暗金浮動的四張符籙,男子覺著他還是沒有擺脫師門甚至是師父的關懷與庇護,他這趟辛辛苦苦規劃許久的入世磨煉之行,怕是要籠罩在師門蒙蔭之下進行了!
看著房梁上輕輕晃曳的符籙,男子一時間心思流轉,半點瞌睡的念頭也未有。
就在數尺之遙的隔壁屋子,鼾聲如雷的休眠之人驀然睜開了雙目,看一眼隔壁屋子方位,略有詫異,自言自語道:“好厲害的樣子!”
面目平淡無奇的男子略有譏諷的笑了笑,揮袖生出一股清風,出窗即分兩抹,一左一右,隨風潛入夜色。
正在窗前夜觀景色的男子,就著絲絲拂面的夜風,心頭思緒雜亂如麻,或許是夜深到了平日該睡覺的時辰,男子驀然睡意陡生,頭腦昏沉,爬上床不到一刻,很快便睡去。
平淡男子抿一口杯中盛月的酒水,就著瑩瑩月光,甚是愜意自在。
“滴水不漏?”
平淡男子放下酒杯,有些出乎意料,但更多的還是於無聊中看到的驚喜。
技癢難耐,情有可原!
平淡男子手腕一翻,掌心出現兩隻小巧四腳爬蟲,宛若活物一般,嘻嘻嗦嗦蟲鳴不已。
彈指將兩隻巧物送入窗外夜色,男子便不再做它,抿酒而坐,靜待佳音即可。
一刻鍾後,男子臉色微微變色,兩隻由墨子巨匠精心打造的“討巧”活蟲,竟然無法攻破對方法陣,男子深知自己這兩隻“討巧”有著何等不輸墨子巨匠的些許本領,“攻城破陣”之術,雖未得墨子巨匠十分本事,卻也至少有三分,可莫要小瞧這三分手段,若是被墨子巨匠昔日敵手所知,免不了要回懟一句肺腑之言:“你行你上,不行就別嗶嗶!”
兩隻貨真價實千金的“討巧”,不僅破陣無術,而且還被封赦,平淡男子感知道那抹劍懸於頂的危險,但也感知到對方留有余地,並未痛下死手,否則,兩隻足以買下這座城鎮的“活物”,必然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平淡男子抹一把臉面,須臾之間便換上一副嶄新面容,仍舊是平淡無奇,粗看細看,都入不得世間女子法眼的那種,甚至是過目即忘。
外出一趟,面覆獨此一家法陣,幻生面皮有近十萬,縱然心有所數的平淡男子,如今也不得不感歎一句:“世道多危,活且不易!”
既然“討巧”無用,換上新面皮的男子又摸出一樣來頭不小之物,一支棗核大小的木舟,高可二黎許中敞軒者為艙,蒻蓬覆之,舟頭立有黃豆小人,面凝色穆,目視船下,似乎在找尋何物。
無奇男子將核舟拋入空中,核舟無水自行,於空中破開雪白一線,沒入窗外夜色,須臾即逝。
“這回就有意思了!”
無奇男子攤掌為鏡,照了照新換的面皮,驀然歎氣,這幅鬼樣子倒是可驅邪避凶,可於女子而言,當真是避之而不及。
“這一趟注定是與女子沾不得邊嘍!”
男子自暴自棄說道,雙手撐頜,望向窗外潔美夜色。
兩刻鍾後,再換面皮的男子長吐一氣,壓下心頭想要掀桌子的衝動,望向近在咫尺的隔壁屋子,臉色陰晴不定。
核舟也不行,未曾以光景鬥轉之力破開對方封赦法陣,這可委實令男子詫異,這支小巧核舟,與“討巧”雖同出自墨子巨匠之手,可所花心思與手段,卻是雲泥之別,如果說“討巧”可值千兩金子,那麽這支核舟,足以價值十倍高之。
核舟有鬥轉光陰之力,可於一刻鍾內進退自如,簡言之,核舟可小破光陰,這種逆勢手段,也唯有造物祖師爺墨子巨匠能打造的出來。
另外,男子也知曉一則關於核舟的秘聞,這支核舟昔日被家族買下,墨子巨匠善意贈送了一條消息,這支核舟不過是一件附件,真正的木舟早已被某人買走。
驅散腦海於眼下無關緊要的念頭,男子不得不承認,對方這座法陣真的超乎預料,核舟的鬥轉光陰都可死死封赦,這座法陣絕非山頭庸俗之輩刻就!
男子喃喃自語:“東西南北立天柱,以符籙上的筆墨神韻勾聯為四方界壁,也就等同畫符之人與之有相輔相成的關聯,只要畫符之人境界不墜,這四方法陣自是萬無一失,除非來個比畫符之人境界高的,只是逍遙三的境界,再高一點,是不是有點欺負人啊!”
男子在腦海將知曉的符籙仙師細細濾過一遍,邁入逍遙的是有,可攀至逍遙三的,卻是六七而無一,以逍遙三之境親筆為之畫符,這仁兄可以啊!
縱然是出身極其不俗的男子也不得不承認,他有點羨慕甚至嫉妒這位仁兄,出門在外,有位手眼通天的老輩當靠山,委實厲害的不行不行啊!
男子自嘲一笑:“人比人,氣死人,此話著實不假!”
雖說還有頗多寶貝器物未曾動用,可眼下已經不重要,對方以一道法陣封赦兩件即便神仙都千金難買的寶貝,這已經煞是說明問題,對方也是一個物多不壓身的主!
若是二者在此將彼此壓箱底的寶貝用盡,或許可分出勝負,可那樣的結果,其實對誰而言,唯有失敗,斷然不存在勝利一方。
男子摩挲著下巴,思襯著種種可能,以他所在家族的實力而言, 這類神仙高人雖說結識不完,但只要盛名在外的,都會以重利而交之,天字十號大界,地字三千小界,甚至一些殘碎未碎的古界遺跡中隱居之輩,家族都有利益往來,方才盤算畫符之數六七人,都已經將這些全然計算在內,可依舊查無此輩,難不成是隱居避世的那種高人?
思來想去,男子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果,即是某位隱居避世的高人,派兒徒下山磨煉,因為擔心遭人算計,便親筆畫符築陣,庇護周全。
自我安撫受傷的心靈後,平淡男子摸出兩張彩繪符籙,朝其輕吹一氣後,頓時仙霧嫋嫋,琴瑟和鳴,兩位恍如畫壁上走下的仙子,開始揮袖而舞。
清晨,隔壁入睡極晚的男子沐日而醒,拍了拍略有昏脹的腦殼,自言自語,“昨夜神遊,聽得仙樂,聞得仙芳,卻未見仙子真容,一大憾事,不知他日可會再有此等神奇夢魘?”
拔刀開門,大俠躍然上肩,門口卻立有一位笑意燦爛的仁兄,拔刀連連拱手,說道:“不知這位仁兄,可有何事?”
平淡男子回禮,笑道:“昨夜神遊歸來,偶聽得隔壁有仙樂盈耳,誤以神遊未醒,故掐之,知痛,方知隔壁居有神人,深夜不敢叨擾,故而清晨特來拜會,想見神人一面,了此心結!”
“喵”,大俠輕喚一聲,嘴裡似在嚼吃東西,拔刀笑了笑,錯身讓路,迎男子進來。
拔刀看一眼略有急躁的大俠,心知肚明:“是他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