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十重魔域北方,千魔谷方圓萬裡之地,風雲激蕩,血流成河。
山頭林立,梟雄疊出的千魔谷,徹底化為一片廢墟之地。
屠刀佛爺,這位執掌十重魔域的掌天人,終於撿起屠刀,棄佛入魔,成為千魔谷最令人心悸的無上存在。
千魔峰頂,屠刀佛爺臨崖而立,罡風拂體,黑色僧袍獵獵。
“我是誰?”
屠刀佛爺輕語。
棄佛入魔的刹那間,這個從未有過的想法,莫名如一粒潛藏許久的種子發了芽,在心間第一次攪起些許消散不去的漣漪。
他是十重魔域天道的化身,可生出這個莫名念頭之後,他一身“金剛不壞之身”赫然生出一道道致密裂紋,宛如琉璃墜地,碎而不裂,尤以眉心之處最為明顯。
“可惡……吼!”
屠刀佛爺獸吼一聲,眉心內空曠的神魂小天地,這短暫的清明,刹那間陰雲密布,遮天蔽日,消失不見。
千丈山勢,縱身躍下,墜地砸出十余丈坑洞,屠刀佛爺從坑洞裡爬出,一身黑色僧袍變成破衣爛衫,身上凶戾氣息也煙消雲散,眼神空洞洞,嘴角掛著口水,渾然形如丟了魂的瘋乞丐。
“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法不是法,理不是理,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他亦不是他,昨日非昨日,今日非今日,明日非明日,花非花,草非草,一切非一切……”
隨著一道道自問脫口而出,疾行天地間的身影周邊,恍如天畔炸雷,響徹雲霄。
“屠刀佛爺即非佛爺,那就撿起屠刀,管他鳥甚的立地成佛,屠刀隻管飲血痛快即好,剩下的留余……”
快如刀鋒的身影,從一座茹毛飲血的村子穿過,村子中的一切生靈,盡七竅流血而亡,無一生還。
濃鬱的黑霧,隨之而來,瞬間吞沒村子,雲霧滾蕩,傳出“哢嚓哢嚓”的滲人撕咬之聲,半柱香的時間,黑霧變得稍許濃鬱幾分,粘稠如糖蜜,化形一條河流,而後尾隨萬裡之外的屠刀而去。
河流奔流過後,寸草不生,赤土一片,
“黑和尚,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你這般大小通吃的吃獨食,可是壞了這裡的規矩,殺大留小,方能生生不息,若照你這割韭菜的殺法,最多百年光景,這裡就會成了絕地……”
半路之上,一位獨腳道爺跳了出來,先打個稽首,手中的鐵拂塵,揮斥間已經隔絕了這方小天地。
殘腳道爺,是這落魄河畔的一尊隻手遮天的魔神,正值閉關悟道之際,神遊落魄河畔的神魂,卻遠眺一片血海鋪天裹地而來,並且來勢洶洶!
故而,一腳臨門,有望堪破仙王境的殘腳道爺,不得不破關而出,攔海而來。
“我是誰?”
屠刀奔勢不減,與殘腳道爺百丈距離,不過瞬間就被拉近,頭頂血海洶湧澎湃!
二者悄無聲息,衝撞在一起。
一道身影急速倒退,在地上拖曳出數丈之深的鴻溝,方才堪堪止住身形。
殘腳道爺胸口好如城池塌坯,破開一道口子,裡面的髒腑,清晰可見。
屠刀繼續奔行,一往無前。
接下來的一段光景,接二連三有威震一方的大人物跳出攔路,不過皆是三兩下對撞後,就死傷大半,大地之上多出一道道百裡鴻溝,再無其他。
一路奔西。
似乎隱隱有聲音在西方,悄悄說話,其中就有關於“我是誰”的答案。
“請夫子止步,再這般衝殺下去,這重天地,怕是朝不保夕!”
一位長衫老者,手持書卷,浩氣長存,做了第六十二位攔路虎。
屠刀已舉,焉有放下之理!
一路衝殺而過!
“砰”,長衫老者手中書卷,不過是翻了一頁,一路無阻的屠刀,終於被從天而落的一座金山,生生壓砸入地,深達百丈。
儒門有兩大至寶,一為書山,二為學海。
此山即為書山。
若是仔細觀瞧,還可看見書山之上風景萬千的瑰秀景致,有一身白衣的小人,登山而吟,鬥酒詩百篇,有征戰沙場的儒生,拎戈拽馬,殺敵蕩氣回腸,有枯坐山巔百年,餐風飲露,夜觀星象而書,有人破釜沉舟,秉燈夜讀,誓要朝登天子堂。
金山高萬丈,皆是大小不一的金色文字疊落而成。
這座書山之上,最出名的幾個字,份量最重,分別是“仁”“義”“禮”“信”,還有偏移山背一字,大小與向陽四字相同,但色澤卻是相差甚大,並無金燦刺目之意。
是個“惡”字。
金山晃漾,疊落成山的文字是散了再聚,聚了又散,接二連三,仿佛生生不息。
“吼……”
大地震顫,金山飛起。
屠刀從地下走出,負山而行。
“夫子,心中魔念,正如此座金山,唯有放下方才可輕裝上陣,若是一意孤行,負重而行,怕是走不長遠!”
長衫老者勸慰道。
屠刀置若罔聞,將金山頂在頭頂,繼續西行。
長衫老者歎息一聲,並未再出手阻攔,退身一旁,讓開了道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與這位棄佛入魔的佛爺,相差無幾。
入魔,是有魔念。
可心有執念,何嘗不是入魔!
從浩然天下而來,自囚於此,想走觀魔而旁通的路子,如此一觀,即是千年。
從東至西,一路而行,屠刀也不是一路無阻,類如長衫老者的幾個人物,還是多多少少給屠刀帶來了或多或少的傷勢。
雷音寺前,奔行久矣的屠刀終於止步,空洞的眼睛第一次出現智慧的光芒,仿若泉眼湧水,繼而成河,成湖,成川,成海,又好似星火燎原,眨眼間便焚天焚地。
莫名恢復一絲絲神智的屠刀,驀然一笑,身上破衣爛衫渾然自行脫落,露出半魔半佛的古怪身軀,然後隨手推開積塵已久的廟門,踏步而進。
廟內,荒草萋萋,狐兔隱沒其中。
這座不知荒涼多久的廟宇,從此就住下了一位白日如魔夜晚如佛的瘋癲之人。
白日,在廟內四處遊走,把藏匿其中的一切精怪邪祟之物,統統獵殺乾淨。
夜晚,青燈古佛,捧經而坐,參禪悟道,時而引來雷鳴之音。
故地重遊,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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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城散遊了兩日,瘋子就撕下道貌岸然的嘴臉,露出原本面目,撂下無甚情趣的張聖人,獨自一人前去花樓,說是要請教姑娘們幾個心中疑惑。
張聖人知道老友便是這等德行,攔阻不得,更說罵不得,因為為姑娘翻撿,是瘋子最喜歡做的幾件事情之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瘋子信奉的真理。
“晚飯就不用等我了,張老頭,姑娘們肯定舍不得我早早走,留下陪她們吃頓飯,順便解解心事,也是功德無量之事,這等助人為樂的事情,你知道我素來是很樂意去做的!”
果決丟下張聖人於客棧後,一身書卷氣息的瘋子,一溜煙就來到了花香飄溢的英雄塚。
在掏出數十兩明晃晃的銀子後,瘋子身邊自然而然就多出三四位姿容俊美,氣質脫俗的好姑娘。
“你們幾個,這小模樣長得可真討喜,來,讓小爺檢查一下,看看聖賢老爺所說可有假,膚若凝脂白玉,真有這麽神奇?”
一陣孟浪之言後,雅室中風光無限好。
“柳惠,這名字比起你這俊俏臉蛋,可是半點不討喜,不如小爺給你換個高雅點的名字……柳腰,就叫柳腰,腰如細柳,隨風搖曳,比起柳惠,可是高雅至極!”
“腮紅,你這名字好聽是好聽,但是透露著一股子村姑氣息,就你這白玉臉蛋,塗什麽腮紅都不會難看……白玉,就叫白玉好了,身如白玉,溫潤宜人,妙哉。妙哉!”
……
在仔仔細細檢查過姑娘們的心房後,瘋子便又玩起了行酒令,雖說酒量可以,但行酒令與飲酒不是一回事,故而一番車輪戰後,瘋子是徹底輸得心服口服。
又是百余兩銀子落進姑娘繡囊。
“白玉,小爺問你一個問題,要是有一天妖屍大軍破了城,你是選擇自刎而死還是選擇笑臉迎人?”
瘋子攬著姑娘腰肢,微醺上頭,隨口問道。
“自然是笑臉迎人,做我們這行的女子,不就是迎來送往嗎,誰來都一樣,只要舍得花銀子就行,不過要是都如小爺你生的這般俊俏,我們也算是賺了的!”
姑娘白玉並無多大感慨,倚在這位只動口不動手的奇怪男子懷裡,柔聲細語說道。
花樓中人,誰不是來此尋歡作樂,但如這位如此奇怪的,委實不多。
就說先前那波行酒令,純粹是為了花銀子而花銀子,不過她自然樂見其成,有人願意送銀子,她為什麽要拒絕!
興許這又是哪家的失落人!
在這座皇城中,這樣的失落人,多如牛毛,要是她們見一個可憐一個,怕是花樓的營生就不用做了。
至於為何失落,就不是她們關心的事情了。
因為,她們隻負責讓客人歡心。
“白玉啊,你說妖屍那邊可有如你這般身如無暇美玉的女子,小爺現在胃口大的厲害,你們幾個還真不夠小爺吃上一頓的!”
瘋子揉著白玉肩膀,眯眼問道。
“聽說妖屍都是三頭六臂,相貌醜陋的厲害,想必女子也概是如此,若是小爺你不嫌口重,大可等妖屍大軍破了城,好一飽口福!”
女子白玉,在瘋子懷裡,用手指輕輕劃過,癢癢的,暖暖的,意味深長。
“小爺,今夜不想先嘗嘗葷腥,解解饞?”
名為柳腰的女子,在白玉眼神示意下,用手指輕輕勾開瘋子腰帶,同時嚶嚶而問。
“解饞?你們這麽火急火燎的,可是不太善啊,我身上的銀子可是都落進你們繡囊裡了,身上真的沒有一點了……”
瘋子索性解開腰帶,抖擻了幾番,衣內風光,一覽無余。
“嘻嘻……小爺,你可真壞啊,像你這般有情趣的,如今可是不多見了呢!”
白玉眼波流轉,嬌媚之態橫生,臉頰浮紅霞,尤其在看到瘋子衣服裡那一件金玉相間的寶甲,更是氣喘籲籲,嬌喘不已。
“嘿嘿,你們這些討命的狐媚子,以為小爺真真怕了你們不成,小爺眼下不過是有秘法在身,不方便霸氣外露,要不然定要與你們這幾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常勝將軍,來一場蕩氣回腸的盤舌大戰!”
瘋子嘿嘿一笑,搭在姑娘肩頭的手掌,不自覺的微微下移用力,擠出動人心魄的弧度。
“嗯……小爺你光說不練,假把式的厲害,還沒見識過小爺槍法如何,要是換做他人,早就恨不得生吞了我們……”
白玉嬌喘一聲,玉手有意無意從瘋子胸膛滑落,堪堪落在紋絲不動的腰腹部位,手指嘻嘻索索好如蟲爬,異動不斷。
“哎,你們這可是在玩火啊,一旦怒火中燒起來,小爺可是要焚天燒地的,你們怕不怕?”
瘋子按住白玉手指,淡淡笑道。
“瞧爺說的,我們什麽都怕,可真真就不怕火大,要知道你們火越大,我們就越開心……”
白玉移開手指, 轉移到瘋子臉頰,開始畫圈。
“當真?火越大,你們越喜歡?”
瘋子一愣,問道。
“嘻嘻,小爺現在的火還不算大……”
柳腰與白玉二人,前後夾擊,撩撥的瘋子心神癢癢。
尤其是柳腰香唇貼面,對著瘋子耳畔輕輕吹了口氣。
瘋子心猿意馬,刹那間奔騰起來。
“好好好,既然你們都喜歡小爺火大,那小爺就不再收斂了……”
瘋子咬牙說道,手指扶住金玉寶甲。
“小爺,來嘛……”
白玉輕吐舌蘭,貝齒輕咬住瘋子耳垂。
“啊,玩火……自焚……”
瘋子低吟一聲,手指敲開了身上金玉寶甲的禁製。
一團熾烈火焰,瞬間噴薄而出。
瞬間吞噬所有人。
這座花樓,幾乎頃刻間,就化為火海。
“給你們說過了,小爺的火氣有點大,你們偏不信,哎,如今這年頭,說真話反而沒人相信了!”
圍簇而觀的人群中,瘋子看著一片火海的花樓,搖頭歎息。
這座花樓,是輪回殿堂於此造就的花樣子,真實景象,不過是一群白骨披皮的骷髏而已。
“小爺藏的這麽好,這麽快就漏了馬腳,有點不能夠啊!”
瘋子摩挲著胡子拉碴的下巴,抬頭望天,眯眼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