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景空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中頗為震動。岐門的掌門,他的師父,已是十幾年未曾出過岐山了,如今下山,定是為了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子。
一個身著岐門道袍,面容稍有些憔悴的老者,從林中走了出來。他雖已是鬢發斑白,額間布滿了皺紋,卻依舊耳目清明,步履穩健。只見他身後跟著十幾位岐門弟子,個個腰佩青石劍,英姿颯爽,而立於首位的那個,赫然便是前幾日參與赤龍會一戰的岐門二弟子景連。
“晚輩們見過岐門掌門。”眾人見狀,紛紛作揖行禮。
今日若景空只是一人,他們哪怕聯手九環樓,也要殺人奪寶,可現下,岐門掌門親出,便是斷了他們所有的心思。
“九環樓老八,拜見掌門。”八公子收了扇子,頗為恭敬地請禮。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是悔不當初。若是早先便擒了丁一,哪裡還有這檔子事?都怪自己太貪心,想趁機尋出丁一身後的那個高人,跟了這一天一夜,眼看就要成功了,岐門卻橫插一腳來。
老者瞥了他一眼,並未言語,岐門向來瞧不慣九環樓探尋私隱,玩權弄勢的做派。反而是身邊的景連先跳了出來,怒極而道:“八公子,丁一姑娘明明不是那妖女,想來那日你也看得清清楚楚,現下怎地在這胡說八道?”
“景連兄弟這話可是要冤死我了。”八公子輕笑了一聲,隨即便又朝著其他派眾人說道,“那日赤龍會一戰,妖女的面具被三清門薑掌門一招擊碎,各派英雄可都是瞧見了她的容貌。不妨,讓各位來說說,這岐門大弟子懷中的佳人,究竟是不是那妖女。”
眾人見八公子竟一下將話茬拋向了他們,皆是躊躇不敢言語,九環樓和岐門可都不是好得罪的,他們怎敢隨意接話。
“你……”景連氣得咬牙切齒,看來九環樓是打定主意要指鹿為馬了,若是今日岐門真是二話不說將人帶走,來日定要無故受這幫雜碎的抹黑。
景空聞言面色未變,依舊是一副坦然之色。他望了望懷中的女子,看見她那好看的眉眼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不由伸手撫了撫她的眉,似乎想撫平她的苦痛焦慮。
接著,他半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女子平放在了地上。起身之時,在她耳邊低語道:“原以為是我為你招來了災禍,如此看來,你本身便是個能惹事的。”
未待眾人反應過來,景空便轉身朝著岐門掌門跪了下來,高聲說道:“徒兒不孝無義,連累岐門至此,實在無顏再做岐門的弟子。還請師父將徒兒逐出師門,以肅清門派。”
“師兄,你做什麽?!”景連頓時急了,他知曉大師兄這般說,便是要一人擔下,撇清岐門了。
“還望師父成全!”景空跪俯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你混蛋!”景連氣急罵道,“丁一姑娘可不只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也救了我的性命。哪裡就要你一個人在這逞英雄!”
“望掌門成全!”景空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是磕了三個響頭。
景連見勸不動他,又瞧著師父的臉色鐵青,隻得狠了狠心,疾步行至師兄身側,同他一道跪了下來。
“景連,你……”
“師父,您從小便教導我們兄弟二人要知恩圖報,行俠仗義。這位丁一姑娘,在殞龍網之下,先後救了我們兩條性命,如今身中劇毒,卻還要遭這些江湖敗類誣陷暗算。我們若是置之不顧,豈非要淪為忘恩負義之徒?”
景空聞言,
心下便也明白了幾分,原來她並非是身上之毒加重惡化,而是為了救他的師弟,再次中了毒。他本想一力抗下,再尋了機會送丁一姑娘入谷,如此便能兩全。 未料景連竟一下子打亂了他的盤算,他這個師弟性格執拗,既然開了口,便不會輕易讓步。這樣的場景,在外人看來,便是他師兄弟二人,合力逼迫師父了。
果不其然,八公子眼角帶笑,滿含嘲諷地開口道:“不知那妖女究竟是有何過人之處,竟能同時得了岐門兩大弟子的親睞。如今更是不惜二人合謀逼迫師父包庇妖女。”
“八公子慎言!”景空凜冽的眼神剽了過去。
“九環樓的小輩,竟如此口無遮攔?”老者嚴峻的聲音響起,一直沉默的岐門掌門終於開口了。
八公子聞言面色一冷,這老頭既然如此說,便是打定主意不顧岐門的名聲,也要護內了。既然人奪不過來了,讓岐門在這江湖上跌一跌聲望也是好的。
想到此處,八公子便從袖中掏出了一紙畫像來,那畫上之人細眉杏眼,神色張揚,赫然便是扮作男裝的丁一。
“晚輩豈敢妄言?那妖女的通緝令早已貼遍了大街小巷,這事人盡皆知,現在閣下門中弟子卻說那些人不是她所殺。老八不知,岐門斷案竟要強過那撫司衙門。”
“我瞧著, 空兒懷中那女子與這通緝令並不相像,不是同一人。”岐門掌門並未細瞧八公子手中的畫像,便坦然說道。
眾人聞言皆是啞然,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可在場之人,又有誰敢說岐門掌門說瞎話呢?
“就是,通緝令上頭的那人濃眉大眼,英氣十足,臉上又盡是張揚之色,而我們兄弟二人的救命恩人卻是個嬌弱的女子。怎麽看都無半分相像啊。”景連編起瞎話來更是起勁,連連附和道。
“確……確實不像。”景空也隻得硬著頭皮附和了一句。
八公子被他們師徒三人驚得說不出話來,都道岐門是最與世無爭的門派,向來淡泊名利,俠義當道,卻也沒人說一說,他們這一副大義凌然的皮囊之下,竟是這般的無賴護內。
“即使如此,老夫便帶著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兒先走一步了。”語罷,岐門掌門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了。
景連忙拉起師兄,催促道:“遲則生變,帶上丁一姑娘,我們快走。”
景空望著師父離去的背影,眼中一片酸澀。這個姑娘身上的秘密太多,無論是九環樓,還是江湖各派,都不會善罷甘休。他終究還是連累了岐門,連累了師父。
可此刻已不容他再多做思慮,景空將這個面色蒼白,渾身發抖的女子小心翼翼捧在了懷中,快步跟上了岐門弟子。
忽地,八公子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景空,你今日帶走這個女子,便是要讓你岐門永無寧日了。”
景空聞言一怔,卻終是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