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互相傷害
五月。陽城縣縣寺。
“縣尊,陽城山上每日練兵,很有可能是針對我們陽城縣。該管一管了。”
若說誰最在意乞活寨的行動,那必然是李家與張家了。兩家頻繁往陽城山上派遣人上山觀察,看到乞活寨得了縣裡送去的農具與糧種後,非但沒有開墾耕種,反而整日練軍。
李張兩家在城外有大片田地,谷倉,一旦乞活寨下山搶劫,利益損害最嚴重的便是他們兩家。因此兩家的家主時不時便來拜會一下花縣令,他們任何一家,都不敢開罪乞活寨,只希望花縣令能夠帶頭,將陽城山上的威脅給翦除了。
李家主道:“我的人打聽到,乞活寨將大人送去的農具全部重新熔爐鍛造成了兵器,由此可見,他們可一點從良的心思也沒有。”
花縣令聽罷,歎息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們也訓練兵卒,以備不測吧。新縣尉現在到哪裡呢?”
趙青道:“新縣尉染上了風寒,說怕身上疫病傳染了陽城百姓,便獨自留在五十裡外的亭舍安歇了,聽說已經準備以身體抱恙為由,要辭官歸鄉呢。”
花縣令聽了,苦笑一聲:“他這廝倒是看得明白。”
這位新縣尉明顯看到陽城縣北面有乞活寨騷擾,怕一上任便有兵事,不敢赴任了。
張家主與李家主面面相覷,紛紛向花縣令行禮道:“陽城縣的事,有勞縣尊操心了,我等必然竭力支持縣尊。”
花縣令點了點頭,讓他們下去了,又對身邊的趙青道:“以我的名義,擬一道公文,陳述陽城山的匪事,差人送往陽翟吧。”
陽翟是潁川郡的首府。花縣令以匪來稱呼乞活寨人眾,顯然是要將乞活寨放在自己的對立面了。
趙青歎了口氣,道:“早知如此,縣尊又何必拖人送給山上農具糧種。”
花縣令道:“因為如此做,我的心裡會好過些。我拯救不了他們,只能救一救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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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差騎乘快馬,奔馳在去往陽翟的大道上,眼見夕陽西下,終於在一片山腳下的亭舍停下。
驛差進入亭舍,看到舍內一人,書生打扮,不斷的揮舞這手中的芭蕉扇,做飯的廚子賊眉鼠眼,兩顆齙牙裸露在外。驛差不由得懷疑自己進了一家黑店,往後推了幾步。
那書生拿了牌子後,便回屋了,廚子走了過來,攙扶著驛差坐下道:“差爺長途奔波,一定有些累了,且先喝一些澧酒解解乏。”
驛差指了指身上背著的竹筒,道:“有公務在身,就不喝酒了,給我弄些飯食來。”
廚子去廚房忙活許久,端了一整隻雞,一隻狗腿,一盆秋葵,一桶白米飯,一一放在案上,菜品十分豐盛。
驛差指著案桌上的飯菜道:“這是不是多了些?”
廚子笑道:“差爺無慮,小人平生愛結交朋友,這些都是小人用自己的私錢奉獻給差爺的。”
驛差一時間倒不敢吃了:“哦,你為何要這樣做啊?”
廚子道:“小人去年到長安服役時,曾給家中捎來書信,若不是差爺來回奔波辛苦,從家中幫小人送來冬衣家信,小人恐怕已經累死凍死在藍田了。小人回來後,得了恩賜,得以在這家亭舍安身,因此遇到哪些疲憊的差爺們,若是有些余錢,便會請些酒肉。若沒有余錢,盡心服侍便是。”
驛差樂了,不疑有他,坐下來由廚子服侍著吃喝,他吃了肉,
便覺得油膩,看到旁邊的酒,便拿起來喝了,廚子也坐在一旁,陪他一起吃喝,兩人你來我往,酒喝了一壺又一壺,一醉方休,最後都醉倒在了桌案上。 韋銘與朱迎雪來到大堂時,韋銘用腳踢了白勝一下,竟是沒有踢醒,笑道:“這家夥倒是實誠,竟是真的喝醉了!”
朱迎雪道:“如今,乞活寨眾人都吃的寡淡,嘴裡淡出個鳥來。這次好不容易公款報銷,他自是想吃喝多少,就吃喝多少。”
朱迎雪彎身取出驛差身上背著的竹筒,掏出公文來,看了一遍,將公文遞給韋銘,道:“花縣令向郡府求援兵去了。看樣子,他們是要在秋收來臨之前便對咱們動手?”
韋銘道:“既然他們想要先動手,咱們可就不要落在人家後面了。”
韋銘一腳用力提醒了白勝,三人一起離開了亭舍。
驛差醒來,發現亭舍內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大吃一驚,在廚房發現了被韋銘等人捆綁起來的亭長亭卒們,才知道昨晚上與自己奉承的是一個大盜,不由得冷汗直流。他吩咐亭長把自己遇襲的事情通知陽城,自己則繼續快馬往陽翟送信。
韋銘三人一日內回到了乞活寨,立刻動員寨內全體勇士,下山進攻陽城縣周圍鄉邑。於此同時,寨內的婦孺,也要離開他們安居沒有多久的陽城山,拉著輜車,跟隨在軍隊後面。
韋銘率領乞活寨,重點進攻那些建立有糧倉的鄉邑,而這些含有糧倉的鄉邑,一般都是張、李兩家的私產,擁有一定的武裝。
韋銘向這些鄉邑發出聲明,只要他們交出糧倉的糧食,便可免遭屠戮,鄉邑外辛苦耕種的田地,也能夠得到保留。有一兩個鄉邑聽話這般做了。但更多的鄉邑則選擇了對抗。
而在面對乞活寨突如其來的行動時,朱李兩家竟是達成了一致,忍著巨大的犧牲,命令城外的族人,燒毀糧倉,也不要讓乞活寨的人得到糧食。他們相信郡兵很快就到,只要守住陽城縣,便能等待郡兵來到,殲滅這支巨匪。
一時間,陽城縣周圍,一股股濃煙升騰而起,燒焦谷物的香氣蔓延在空氣中,與鄉邑中農夫咕咕咕叫著的肚皮形成巨大的諷刺。
“大當家,咱們怎麽做?”白勝問道。
“他們燒,咱們也燒。”韋銘口中吐出幾個乾澀的字來。
早已經被激怒的乞活寨勇士們,嗷嗷大叫,將麥垛堆在田地裡,燃起大火,如韋銘所說,勢將那些抵抗他的鄉邑周圍的田地,燒個乾乾淨淨。
花縣令看著城外的大火,哈哈大笑起來,不久,又嚎啕大哭起來。他曾經想要馴服城外的孤狼,但他終究缺乏對抗豪族的的勇氣,放棄了乞活寨,而選擇豪族合作。卻沒有想到孤狼的反噬居然這般劇烈。
本已經快要成熟的作物被燒了個乾淨,沒有了秋收,陽城縣將在秋日來臨時,面臨一場大規模的饑荒,為了活命的人只能搬遷,相信不久,整個陽城縣將變成一片荒蕪人煙之地。沒有了人口,陽城縣也就不存在了。
那我這個縣令還有何用?
想到這裡,花縣令縱身跳下了城樓,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