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也不知是那迷藥藥力散盡,還是妒火之下出奇跡,沈墨硯竟忽然醒了,見雪娘一副妖冶模樣,火冒三丈,猛地一伸手,恰好抓住了雪娘那吞吞吐吐的射信子,跟著狠狠一拽。
“啊呀!”雪娘一聲慘叫,疼得眉眼錯位,她是有幾百年道行的大妖,但也是西界中少部分以人類形態容貌為美的妖精,所以她九成以上的精力和時間都花來改變外形了,修為卻很低,只有白虹境。對於沈墨硯冷不丁的一拉,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偏偏沈墨硯拉了之後還不解氣,並不松手。
“放……放手……”雪娘沒了舌頭輔助發音,含糊不清地說。
“我就不放,你能怎樣?”沈墨硯怒衝衝地說。
“咱們……無冤無仇,你……你幹嘛這樣?你再不松休怪我翻臉!”雪娘也動怒了。
“墨硯……你先松手,松手再說。”郭裕飛勸說。
沈墨硯這才松開,雪娘忙把舌頭收回去,雙手捂著嘴巴蹲下來,一副很疼的樣子。
數息後她才站起來,惡狠狠盯著沈墨硯說:“你滾出去,我今兒不做你生意了!”
“別啊,這都是誤會。”沈墨硯勉強自行站住,郭裕飛忙掏出一張虎頭銀票遞了上去,“多出來的銀子全當給雪娘你賠不是了。”
“陪什麽不是?錯的是她!”沈墨硯吼道,但迷藥藥力顯然還未完全散盡,她搖搖晃晃險些要倒,郭裕飛趕忙攙住,又在她耳邊說:“咱們暫且讓她一讓,你現在身子虛乏,需要趕緊休息。待你好了,我們打起精神找個好一些的客棧,再也不來她這裡就是了。”
沈墨硯點點頭,不再說話,而雪娘看在銀票的份上也偃旗息鼓。
郭沈二人回房休息,沈墨硯迷藥藥力未散,頭一沾枕頭便即睡了過去,而郭裕飛也已拚殺了一天,十分疲倦,不多時也睡熟了。
傍晚時分,雪娘在大堂上揩桌子,忽然幾個彪型大漢闖進進來,領頭的漢子上前一步,粗聲喊道:“喂,那女子,郭裕飛可住在你們這裡。”
雪娘聽他無禮,翻個白眼,吐了吐蛇信,並不搭理。
“喂!那妖精,問你話呢?為何不理?”領頭漢子說話仍不客氣。
雪娘有些吃驚,這幾個漢子明顯是人類,自己吐蛇信就是告訴對方自己是妖精,需得客氣些,沒曾想對方並不買帳,反而直接用“那妖精”來稱呼自己。
這可是西界,妖精不找人類麻煩就不錯了,任哪個人類見了妖精不得客客氣氣的?這一幫子莽漢從哪裡冒出來,當真是獲得不耐煩了啊。
雪娘扭著脖子不悅地說:“我開門迎客是做買賣賺錢的,可不是來答疑解惑的。”
領頭漢子“哼”了一聲,從腰間摸出一小塊碎銀子往桌上一丟:“快利利索索說出來!”
雪娘看著那碎銀子,估摸著還沒有花生米大,成色又差,真不值幾個錢,冷笑一聲:“幾位來我這是來唱戲的吧?”
領頭漢子頓然不悅:“你這妖婆娘,推三阻四,東拉西扯,到底為了什麽?一句痛快話有這麽難嗎?再不說,看我不砸了你的破店。”
“大哥息怒!”他身後的一個漢子趕忙上來勸阻,但為時已晚,這時候雪娘也動了怒火,厲聲吼道:“來人啊,把這幾個不知死活的打出去。”
他話音一落,立馬有個面黃肌瘦的矮小瘦漢從後院衝了進來,懷裡抱著一根極為粗大的扁擔,扁擔實在太大了,瘦漢只能抱起一邊,另一邊拖在地上。
“你們快滾出去!不要惹我家老板生氣!”瘦漢開口,聲音嘶啞衰朽,好似下一口氣就要提不上來似的。
那幾個壯漢原以為雪娘會喊出個什麽樣的厲害人物,忽見來的救兵瘦小至極,還沒到自己腰部,估摸著也就五六十斤,就這樣的貨色怎麽打跑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領頭壯漢將雙臂舉起,展示了比那瘦漢腰還粗上一拳的大臂肌肉,一瞪眼說:“小子,爺爺憐你太瘦,不傷你,滾蛋吧!”
雪娘這時候插進來說:“我雪娘是開門做生意的,不想惹事,但也不能被人欺負了,你們現在滾蛋,咱們沒事。下回你還來我這裡住店,只要掏銀子,我也歡迎。可你們若是不識抬舉,還不走,那就怨不得我啦!”
“大哥,咱們找人要緊,不跟她一般見識,咱們去了吧。”剛剛出言相勸的男子當下開口勸說。
但大哥顯然不願意走,嘿嘿大笑:“我今兒非得見識見識,你們到底有什麽能耐!”
雪娘後退,衝扁擔瘦漢使個眼色,那瘦漢忽然大叫一聲,乾瘦的手指揮舞起來,不多時搶畢十幾個印式,一股暗紅色光氣湧出體外。
闖來幾個漢子都感到了激烈的靈氣擾動,微微震驚,其中一個悄默默取出一顆鐵鏈子,欲要偷襲,卻被那大哥止住:“且看看他耍什麽花招。”
暗紅色光氣不住外湧,一轉眼附滿全身,跟著瘦漢猛張大口,呼呼嚕嚕竟將光氣全吞回肚中去了,還未吞完,身體便開始膨大,待光氣全部下肚,原本的瘦漢已經變為一個身高幾近兩丈的圓肚粗臂巨人。
雖然微微弓腰,但頭顱也已高過二樓外廊,原本由他抱著的扁擔,如今他一隻手就輕輕巧巧拿住了。
“滾出去!”巨人一聲怒吼,扁擔就朝那大哥砸下,大哥生得雖然肥胖,但卻靈巧無比,一個橫跳便即躲過,但巨人扁擔立馬回掃,又要打中大哥。
那勸架漢這時候衝上來,力貫雙臂,奮力出劍一格,“咚”的一聲沉悶響動,巨人手中扁擔險些脫手。
但那漢子也站立不住連向後退,後退之中速速掐印。就要倒地時,他左掌前舉,一股紫色光氣凝於掌前,帶著他向前衝出,竟爾是一招絳珠島的紫光掌。
原來這勸架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辭別郭裕飛來闖蕩西界的穆鴻!
他這一招紫光掌直撲巨人面首,巨人身子肥大,且又在空間狹窄的客棧之中,受桌椅板凳影響,不好左右躲閃,隻得往後退去,但卻慢了。
“砰”的一聲響動,一掌正中鼻梁,激蕩的掌力迸發出來,但巨人的臉龐好似沒有骨頭,像是鼓足風的包袱一樣,一受力便搖擺晃動起來,眉眼移動,已沒有半分人樣了。
便在這時候,領頭漢子虎吼一聲,抄起身後背著的寬刃巨劍朝前斜削,劍刃過處,拖出一道白色光氣,竟隱隱有靈氣擾動,顯然這劍並不普通,而是靈寶。
“噗嗤”一聲,巨人小腿上被割出一個小口子,卻沒有血液流出,反倒湧出赤紅色光氣,光氣疾竄而出,呼呼生響,桌椅板凳都被掀翻,前頭一眾漢子紛紛拿住樁子,扎下馬步抵抗。
光氣流散間,巨人真就成了泄氣的皮球疾速萎縮,幾個呼吸間竟然又變回了原來的瘦小樣子,他佝僂著腰捂著小腿上的傷口“哎呦哎呦”的喊叫,這時候傷口中不住有鮮血湧出,傾刻間便把他一條褲腿十根手指染紅了。
“呸,就這點能耐,還充個大的,可笑!”領頭漢子十分得意,面容張狂。
雪娘恨得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們幾個弄壞我兩套桌子,傷了我夥計,五百兩銀子,少一分別想走。”
“嘿嘿,小蛇妖,你也不看看當下形式,你弱我強,我可以大大的欺辱你哦。”說著大步上前,伸手就在雪娘的臉蛋上摸了一把。
雪娘沒料到他會摸自己,吃了一驚再想多卻慢了。
“下流胚子,老娘金貴的臉蛋也是你能摸的?”
“嘿嘿,有何不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能修成這幅人樣,年紀鐵定不小了,看上去雖然還水靈著,其實早就是百八十歲的老太太了,老子肯摸一把,你就知足了吧!”
“狗東西,你說誰老?”雪娘雙目發紅,破口大罵,聲音又尖又歷。
其實這幾個漢子闖進來無禮詢問,甚至跟店裡夥計大打出手,雪娘雖然惱,但也未至怒氣攻心的程度,但一聽對方說自己老那可萬萬不能忍。
因為她確實老了,但又極其不願服老,平時穿著妝容都盡可能貼近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當下領頭漢子一句話是觸了雪娘逆鱗,她這一聲尖厲嚎叫直嚇得眾人退了一步,不過那領頭漢子跟著又往前走了一步,嘿嘿發笑:“小蛇妖,你還挺辣?你以為我會怕了你?老子在從來不怕妖精!”說著伸手又要去摸雪娘。
雪娘這次有了防備,急急後撤,但她身法極為有限,雖然躲過,但也凶險至極。
領頭漢子大笑聲中再踏上一步,雪娘立馬抓起脖頸上佩戴的暗金色護身符,心念催動,護身符迸發出洶湧的靈氣擾動,直如驚濤駭浪般席卷整個大堂。
領頭漢子笑臉僵住,通過這靈氣擾動,他知道這護身符裡藏著的守衛一定甚為強大。
少傾,一股黑墨般的光氣流了出來,墨光疾速湧動,凝成一個人形黑影,黑影高余丈許,肩寬臂長,雄壯非凡。
頭戴戰盔,身披鎧甲,腳蹬戰靴,手持樸刀。
臉面上只能瞧見一對眼睛,射出幽幽寒光,耳口鼻僅具輪廓。
這守衛名為“滅殺”,是極為強大的守護者,雪娘武藝法術不精,卻能跋扈形式,一部分底氣就來源於護身符裡的滅殺守衛。
滅殺守衛一出,立馬揮出一刀,並無什麽特別技巧,但是狠疾迅猛,若不是領頭漢子躲得快,那顆腦袋可就不保了。
領頭漢子驚懼難當,雖然想竭力鎮定,但卻害怕的表情卻難以掩蓋,又見滅殺守衛前踏一步,手中樸刀打橫,就要揮出。
便在這時候,屢屢勸架的穆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雪娘念頭一動,滅殺守衛暫時止住攻勢收起樸刀立在她身旁。
她一來是覺得穆鴻還算懂規矩的,並無過分言行舉止,二來是滅殺守衛一刀橫斬過去,那幾個人死不死的她倒不是多關心,但必然要砍壞不少桌子茶碗,牆壁也經受不住。
她的店已經很破舊了,再被摧殘,那可不得不翻修了,她可不舍得那個錢。
“多謝姑娘手下留情。”穆鴻躬身一揖,領頭大哥也知道自己難以敵過滅殺,暗暗松了口氣,低著頭不說話。
“咦。穆鴻,你怎麽在這兒?”
郭裕飛睡眼惺忪,從房間來到了二樓走廊上。剛剛大堂上雪娘與眾漢對峙,靈氣擾動一波高過一波,郭裕飛即便在睡夢中也感知到了,沒曾想出來一看,確實遇到了絳珠島的故人。
“你們認識?”雪娘扭頭望向郭裕飛。
郭裕飛點頭:“我們是在東界時的好朋友。”說著就順著樓梯往下走。
穆鴻雖然已經跳出門牆但此刻見了郭裕飛仍單膝扣地,深深一揖:“屬下拜見二公子。”
郭裕飛就要彎腰將他攙起, 卻不知被雪娘止住了:“慢著,先別忙著認老鄉。”
她四下指了指,說道:“我這連物帶人,損失重大,沒一千兩,這事不能了了!”
“一千兩?你這婆娘……”領頭漢子大吼。
“怎麽?你打壞我多少陳設,又傷了我夥計,更讓我的滅殺守衛出來轉了一圈,不要出場費嗎?”
“那一千兩也太多了。再說了,郭大爺明明在這裡,你為何說不在?”領頭漢子討價還價。
雪娘冷笑:“笑話,我什麽時候說郭裕飛不在我這裡了?我知道,就是不告訴你,怎麽了?不行嗎?另外,你聽著,就是一千兩,少一個字兒我今兒就弄死你們。”轉向郭裕飛,“你別說情,更別攔著!”
郭裕飛知道雪娘視財如命,咬定的金額有高沒有降,便衝穆鴻使了個眼色,讓他拿錢消災。
穆鴻又跟那領頭漢子耳語一句,漢子憤憤然,但還是老老實實掏了錢,雪娘一得了錢,臉色立馬緩和下來,收回滅殺守衛,不冷不熱地說:“那你們說話吧,我去後院準備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