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啪啪!”
在清脆的鞭炮爆鳴聲中,張乾稍稍用力扯動手中的一根細繩,繩端系著的一塊紅布滑落,現出寫著“張記肉鋪”四個金字的牌匾。
他向著被鞭炮聲吸引過來,在門口圍了一圈的男女老少抱拳團團一揖,朗聲笑道:“諸位父老,在下張乾,家中排行第一,人皆喚作張一郎。此次自太原府陽曲縣遷來金陵,到此開了這間小小的肉鋪。今後還望諸位多多照顧小店營生,張一郎在此先行致謝。”
金陵繁華之地,每天新開的店鋪不知多少,眾人也沒覺甚新鮮,看過熱鬧之後便要各自散去。
“張老板,開張大吉!”
一個透著些油滑輕浮的聲音突兀響起,隨即便有三個人分開人群走出。三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漢子,一色的青布短衣,臉上帶著任誰也不含糊的睥睨之色,略顯誇張地晃動六條膀子,排成品字形走到張乾的面前。
“是‘草裡蛇’周三一夥兒!”人群中有人低聲道,卻是認出了這三人都是在附近街面打混的城狐社鼠之輩,平日裡便以沿街騷擾各家商鋪,勒索好處為生,今日分明是要吃定了張乾這外鄉人。
眼見得有更大的熱鬧可瞧,散開了一些的人群旋又聚攏,反比方才的人數還多了一些。
“同喜同喜,敢問幾位如何稱呼?”張乾不慌不忙地迎上前去,拱了拱手後笑呵呵地問道。
“某家周三,人送諢號‘草裡蛇’。後面是我兩位兄弟,‘大豹子’楊豹、‘小豹子’楊彪。”周三也拱了拱手報上字號,眯起一對三角眼笑嘻嘻地道,“咱們兄弟都是在這條街上討生活,今日適逢張老板開業之喜,特地趕來討個彩頭。”
“幾位兄弟都有心了,張某謝過!”張乾哈哈大笑,“此事容易,今日張某本就準備了些禮物贈送到場的父老,自然也少不了幾位這一份。諸位權且稍候。”
說罷他轉身回到店裡,再轉出來時右手托著一張方桌,桌上放了一張大號托盤,托盤裡赫然是一整隻帶著誘人金色油光和撲鼻香氣的烤羊。
張乾將桌子放在店門前,向著圍觀的眾人團團一揖:“承蒙諸位父老到賀,張某無以為謝,只有提前殺好一頭羊又到左近酒樓請廚師烤熟,當場分割了送於大家略嘗一嘗。”
他邊說便從托盤中抄起一柄尖刀,身如遊龍刀似流光,繞著那張桌子團團轉了幾匝。
等到他倏地定住身形站到桌子左側時,眾人看那頭烤羊還好端端地四蹄蜷縮俯臥在托盤上,盡都一臉茫然的看著張乾,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張乾驀地縱聲長笑,右手一揮,那柄尖刀脫手而出,“篤”的一聲插在桌面上。
隨著桌面一下震動,那頭烤羊身上的肉驀地分裂成指尖大小的碎塊,“嘩”地從骨骼上脫落下來,沿著托盤的周邊圍成一個圓圈,當中便是一具剔得乾乾淨淨不剩一絲筋肉,卻依然完完整整的羊骨。
“好!”
人群先是沉寂片刻,隨後爆發出一聲轟天彩聲。
站在張乾不遠處地周三等更是看得瞠目結舌,被這彩聲換回神時,同時感覺身前涼颼颼的。低頭看時,登時都駭得面色如土,原來他們各自的衣服上都豎著裂開一道尺余長的口子,露出一片毫毛未傷的肚皮。
張乾拿出一疊油紙,將切好的羊肉分成一包一包的,一一送到圍觀眾人的手中。
人們看了這一場熱鬧,又平白得了一點好處,
盡都心滿意足地各自散去,心裡卻都記住了這家新開的肉鋪。 “承蒙王姑娘捧場,小小心意,還請收下。”
張乾含著笑將一包羊肉送到最後一人面前,原來這人正是住在對門的王姓女子。這幾天他進進出出已經見過多次,彼此雖未有甚交流,卻也算是熟人,還從其他鄰居口中得知了此女閨名是一個“婉”字。
“多謝。”王婉伸手接過,忽又低聲說了一句,“你刀法很好。”
張乾稍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王姑娘謬讚,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王婉也搖了搖頭,抬手一指門上的招牌道:“你方才用的刀法確是雕蟲小技,我說的是那幾個字。”
言畢也不待張乾回應,捧了羊肉徑自轉身嫋嫋婷婷地去了。
張乾望著她背影暗忖道:“果然是個識貨的行家。”
這時他才回過頭來,去看老老實實站在原地,既不敢開口也不敢離開的周三等人。
看到托盤裡還剩些碎羊肉,張乾便收攏了包成一包,放在了周三的手中。略想了一想後,又摸出一塊碎銀放在紙包上。
“張某初來貴寶地,該走的規矩走了,是給諸位一個面子。但念經也須隻此一遭,若還有下次,便莫怪張某無禮,要直接為諸位超度了!”
正說話間, 已經有客人上門,他便不再理會這三人,笑盈盈地迎上前招呼。
留在原地的三人早已汗流浹背,尤其是捧著羊肉和碎銀的周三,隻覺得這點東西便如一座大山般壓在手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三哥,這事咱們要怎生辦才好?”
楊豹和楊彪見周三半晌也沒有反應,苦著臉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
以往遇到這等硬骨頭,或是大豹子帶人打人砸店,或是小豹子使壞潑糞放火,總要逼得對方服軟才肯罷休,但要將這些手段用在這位張老板身上,那當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除了涼辦還能怎辦?”周三連連搖頭道,“你們也都看在眼裡,這位爺不僅是個狠人,更是個敞亮人。面子人家已經給了,咱們自己卻不能丟掉。替我傳下話去,要兄弟們都將招子放亮一點,到這肉鋪前都要繞著走。若哪一個不開眼惹了這位爺,便休怪我周三眼裡沒他這個兄弟!”
接下來的幾天,張乾這肉鋪的生意卻是做得越發風生水起。
有了開張那天的一場表演,附近的人家都聽說了這位年歲不大的張老板是個奇人,有不少便抱著好奇的心態登門。
只是他們進到門裡總不能就說要看人,嘴上都那買肉做幌子,最後多少要買些豬羊肉回去。
而這些買肉的客人又發現張乾的另一樁神奇之處:不拘他們要幾斤幾兩,這位張老板總是隨隨便便一刀下去,等拿秤來稱時,從來都是分毫不差。
漸漸地一些回頭老客便也省了稱量的麻煩,等張乾將肉切下後提了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