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萍廠南門，遠遠看到一身職業裝的彭秀鵑，白顏腳步停住，一時有些不知道是否該上前，歎了聲，走過去。客氣道:“彭助理。”

　彭秀鵑望著他，美目裡泛起一絲困惑，淡淡“嗯”了聲，轉身往北門方向走去，“陪我逛逛。”

　兩人並肩而行，從林下小徑走到寬敞馬路，由夕陽西下走到華燈初上。

　誰都不急著開口，沉默以對，腳步卻逐漸放慢，似在猶疑。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是來廬陵找我嗎?”

　兩人不分先後，同時開口，相視一眼，笑了起來。

　白顏苦笑，“我是來上班的，賺錢。”

　彭秀鵑微笑，“我找你就是聊聊天，沒別的意思。”

　走到馬路盡頭，是一個聯合超市，超市門口擺放著桌椅，電視裡播放著電影，供這附近的工人和居民看，這種吸引人流的小手段，在這工業園區裡很是常見。

　白顏衝彭秀鵑說道:“你等我會兒。”，跑進超市裡拿了兩瓶橙汁，遞給彭秀鵑一瓶，“沒看到你喜歡喝的。”

　彭秀鵑點點頭，就在角落裡尋了個位子坐下，打開橙汁喝了一口，說道:“你好像……有點不想看到我?”

　“你想多了，你知道的，我這人很內向。”

　白顏笑了笑，望向別處，轉移話題道:“你什麽時候來的青萍廠啊，在這上班還行吧?”

　這個世界最無聊的是聊閑天，除了浪費時間，什麽都不能得到，最有趣的也是聊閑天，沒有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些什麽，才會敞開心扉說上幾句真話。

　彭秀鵑知道這個道理，這是白顏告訴她的，她把橙汁放在桌上，望著白顏眉心上三顆紅痣，很是認真道:“白顏，你打算在青萍廠長做嗎?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你不要從普工做起，去質檢部或者倉庫這類職員少容易上位的輔助部門，有我在辦公室為你說話，幫你拿下一個車間的負責人崗位不成問題。那時候你也不需要做什麽，管好手底下幾個人就行，每個月拿八九千塊錢，做上個幾年攢點錢，可以買輛車，或者付個房子首付，在家討個老婆，這樣的生活也挺不錯的。”

　白顏很是吃驚的看著彭秀鵑，定了定神，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只是想起自己埋在心裡不敢說給人聽的志向，還是，不服啊。組織了下語言，笑道:“彭助理，你這可是在徇私了，職位晉升應該公平公正，雖然你說的這些我很想要，也的確是我目前需要的，然而，我拒絕。”

　“理由。”

　彭秀鵑冷下臉來，眼神裡蘊含著一種名作憤怒的情緒。

　白顏知道她的性子，如果不能給她滿意交代，她回過頭就能利用職權便利趕鴨子上架，硬把他推上位。無奈一笑道:“你要是不嫌累的話，跟我去個地方，到了那裡你就明白我真正想的是什麽。”

　彭秀鵑仍舊生著悶氣，聞言站起身來，想了想，又把桌上的橙汁拿在手上，見白顏偷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無來由的有些臉紅。

　兩人離開超市，往君山湖方向走去，這君山湖保護的還真是不錯，大晚上的，月光灑落，波光粼粼，魚兒蹦出水面，激起片片水花，當真讓人由衷感歎歲月靜好。

　也不知這種光景，還能扛住幾次開發，或許哪一天，君山湖會成為某個工廠的內景也未可知。

　白顏和彭秀鵑沿著湖畔公路一路走來，只看得人越來越多，不知路途，一頭撞進了居民區，從房屋坐落上來看，這裡原來應該是個村民聚集地，並沒有多少商業氣息，有的，是原始的趕集。

　年輕小夥站在三輪車後，往烤雞腿上灑香料，勾引著路人的饞蟲;涼菜鋪旁，大媽拿著扇子驅趕蒼蠅，扯著大嗓門叫賣“涼菜、涼菜”;老人放一塊篷布在地上，把寥寥幾樣蔬菜瓜果擺好，抬起頭，呆呆望著過往行人;女孩笑臉迎人，推銷著廉價的小飾品;擁有店面的小賣部老板，大馬金刀坐在櫃台後，且等著數錢。

　彭秀鵑靠近了白顏一些，問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麽?”

　白顏拿起路邊攤上一個鑰匙扣，丟下兩塊錢，回過頭笑道:“你覺得，我來擺地攤怎麽樣?”

　彭秀鵑聽了話，恍神片刻，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殺人的心都有了，一聲不吭，扭頭就往來路走去。

　白顏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麽大，忙追上去，急道:“你別生氣啊，你連聽都不聽我說，就要否定麽?你要是這個態度，我覺得我們連朋友都不要做了。”

　彭秀鵑腳步一頓，轉過身朝著白顏走上兩步，手一攤，“白顏，白同學，你讓我聽什麽?聽你說哪種小商品好賺錢，哪個攤位更顯眼麽?如果你想做生意，你去開店也好，去開車搞運輸也行，錢不夠，我可以借給你，但是你要去擺地攤，像什麽話！每天為了那麽幾塊錢辛苦，對你的成長有幫助麽?抱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或許你只是打算去體驗生活，乾個一陣子就算了，你要是這樣打算，就去吧。”

　“彭秀鵑，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每次見面，最後都是爭吵麽?”

　白顏被她訓斥幾句，亦是拉下臉來，說道:“你對你自己的人生有著明確的規劃，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你都很清楚，過個幾十年，翻看你的人生履歷，大多數人都會說一聲，真是個完美的人生啊。

　我不一樣，我沒得選擇，所以不能放棄任何一個選擇，有事情找上我我就會去，我看到什麽想做的就會去做，這樣看來，我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個正經樣。

　可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就能扶搖直上，因為我已經為這個機會準備了無數遍了！

　你和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又怎麽，能理解我呢。”

　彭秀鵑怔住，被他此時模樣吸引，芳心動蕩，忽又想起早先他的拒絕，疑惑道:“你說得好聽，我要幫你在青萍廠更進一步，你又為什麽拒絕?”

　君山湖，天上月，湖中月，別無二樣，唯有人心，最是無相。

　白顏被彭秀鵑拿話把住，伸出左手，失魂落魄道:“你看我這個手指是不是有點歪，在工廠砸的。對我個人來說，我但凡有一點別的可能，也不會呆在工廠裡。”

　“那麽，請告訴我，你的志向是什麽?”

　彭秀鵑問道，一雙美目，難得充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