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城隍土地,天邊漸白。
大雨依然下個不停,雲蘇從小就非常喜歡雨,覺得下雨的時候,看似嘩啦啦一片動靜不小,卻讓人覺得心神寧靜,沒有焦躁,也很少有突如其來的叨擾,分外安心和閑適。
夜風夾雜濕氣,還有濃鬱的靈氣灌進來,明明是深冬大雪的季節,風雨卻暖暖的,像是盛夏時分的大雨。
雨下個不停,雲蘇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心神又沉入了識海中的長生空間,方才送別城隍土地等人時,識海中的長生空間忽然起了異動,長生雲台上方的虛無之中,居然凝出了一枚泛著璀璨紫芒的令牌,其上有兩個奇古大字——‘長生’!
長生仙令,消耗此物,可以雲遊太虛,獲得某種奇遇。
神奇的是,那長生仙令上面氤氳著一團薄霧,霧中隱約可見天降甘霖,萬千生靈和山川河澤都在受到潤澤。
雲蘇正在猶豫是否馬上使用長生仙令時,一聲轟隆響從房頂傳來,好大一塊屋頂塌了下來。
方才在門口見客時就發現山上的雨勢比山下的大得多,本就有些擔心破爛不堪的房子是否能扛過這場大雨,現在倒好,半間屋子的房頂塌了下來,徹底沒法睡了。
雲蘇將鋪蓋被子卷起,又拿了通玄經,右手凝聚法力朝屋頂一抬,瓢潑大雨就被暫時擋在了外面,然後快速推門進了大殿。
大殿中的長明燈還燃著,外面的雨勢太大,這裡倒是毫發無損,又看了看廚房,也有些漏水,拿木桶接了雨水,想了想乾脆又推門回到西間,站在門口朝著前山牆一角,運起法力,搖搖一掌推出。
無聲無息,一個大洞就塌陷出來,屋中蓄積的雨水總算找到了排泄口,往外面的低處流去,這樣就不會泡爛其他的牆基,更不會灌向大殿了。
馬上就要天亮了,密室中又傳來王玄機起床的悉索聲,雲蘇也無法安心入定去雲遊太虛,尋找那未知的機緣。
垚山上不宜久待,先有天地異象,又是一場靈雨,城隍和土地來了,說不定也會引來別的修行者。
雲蘇此時空有一身化身法力,極缺術法,需要時間鞏固修為,尋找法術,鑽研法門,五個小家夥也不適宜繼續居住在只有一間大殿的垚山。
天明雨停時,應該盡早下山。
吱呀一聲。
王玄機推開隔板,從密室裡爬了上來,看到坐在蒲團上的雲蘇很意外。
“雲大哥早,你怎麽在這裡呀?”
“昨夜雨勢太大,西間垮了,廚房也在漏雨,隻好在這裡避避。”
“啊!”
小丫頭馬上推門去西間一看,前山牆垮了大半,房頂也塌了,又看了看廚房,發現果然在漏雨,幸好不大,接水的桶裡已經裝了小半了。
“雲大哥,我昨夜睡得太死了……”
王玄機有些自責,西間都垮塌成這樣了,自己卻睡得跟小豬一樣。
她很久沒有睡得這麽舒服了,一整夜身上都很暖和,連寒症都沒了,試著伸了伸胳膊,提了提腿,往常那種酸澀和寒冷也消失了。
“昨夜睡得還挺暖和,就連身上的寒症都沒了。”
“天要下雨,房子要垮,隨它去吧。倒是你身上的寒症,過幾天看看是不是好利索了。”
雲蘇以前很怕冷,尤其是在雪地裡醒來後,那種徹骨冰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聽王玄機說,她那寒症不但下雪的時候冷,下雨的時候也冷。
“雲大哥,我們以後該怎麽辦呢?”
雲蘇看到了小丫頭臉上的愁苦,愁的蹲在旁邊的蒲團上,眉頭緊鎖,雙手撐著小臉,嘴巴緊緊抿著,
一個十二歲女孩已經在為幾個人接下來的生計發愁了。“這場雨把外面的雪都融化了,等天亮雨停後,我們吃點東西就下山,去漁陽城中落腳吧。”
雲蘇初入化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王玄機懂事的點點頭,就去廚房忙碌了,不多時就燒起了火,把藏在壇子裡的鳥肉也取了出來,一鍋燉煮了。
肉香四溢時,天正好亮了。
兩個小家夥也鑽出了密室,王玄機又回到密室把王玄漁抱出來,用剩下的糊糊,攙和了一點肉湯喂她。
雲蘇看王玄機忙得團團轉,也想幫下忙,卻被小丫頭拒絕了,說是他傷勢未愈,也不適合這些庖廚的粗活。
一頓飯吃得很快,小丫頭的手藝不錯,肉湯的味道很鮮美,雲蘇的修為進入了化神境界,肚子裡毫無餓意,把肉都留給了三個小家夥,喝了幾碗湯。
王玄機很快就收拾好了,三兩多碎銀子用一個荷包仔細裝好,又把十幾個表面有些坑窪的銅錢單獨分開,都交給雲蘇,其他的都是一些書籍和衣物鞋褲,用床單裝了一大包。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下山的路泥濘無比,雲蘇鎖了唯一的大殿,找了一根小一些的抵門杠,一頭挑了包裹,一頭挑了一個籮筐,裡面放著四個小家夥,帶著王玄機就出了門。
臨別時,小家夥們都頻頻回頭,望著殘垣斷壁的玄木派依依不舍,王玄文和王玄武二人倒是對山下的世界更為期待一些,王玄漁吃飽又睡著了,正在舔舐著自己白嫩的小手指。
在即將看不到玄木派的時候,王玄機轉身對著那片廢墟又拜了三拜,眼中淚花閃動,頗為不舍,籮筐裡的三個小家夥也學著微微一拜。
“雲大哥,我們以後還能回來嗎?”
“一定會的。”
雲蘇挑著擔子,望著山下遠方,強大的法眼隱約能看到許多的村落,前路似乎並不遠。
此時肩挑手拉,再和那些小說影視劇中不是仙氣兒四溢,就是飄然出塵的主角們相比,哪像是化神境界的仙人,更像是逃難的。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雲蘇的為人之道。
山路濕滑,雲蘇卻越走越快,一路上既沒有遇到妖魔鬼怪,也沒有遇到什麽修仙之人,大雨剛停,天剛亮,山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腳下法力湧出,一步一個腳印,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快,見到村落後才放慢了腳步,又走了半個時辰,遠遠就見到了一座小城。
兩丈多高的城牆,城牆門楣上有漁陽二字,熙熙攘攘的進城百姓都是來趕早集的,有的提著籃子,有的推著獨輪車。
王玄機早就呵斥幾個小家夥下來自己走路了。
雲蘇原本以為自己這樣挑著包袱和籮筐,帶著幾個娃會顯得很另類,結果發現許多人都用籮筐,背簍帶著小孩,拖家帶口的,帶兩三個娃很常見,多的七八個都有,兩口子背著挑著,熱鬧無比。
“剛出爐的大包子,好吃的大包子嘞……”
“賣魚嘍,味道鮮美的鹹魚來看看嘍。”
“本店新進了一批上好的江州花布,成色極好……”
“掃帚,鐵樹掃帚,好用耐用,價錢公道。”
商販的叫賣聲,小孩兒啼哭聲,嬉笑聲,大人的喝罵聲,許多人也在議論下半夜的這場暖雨。
縣城主道兩旁店鋪林立,糧油店的米面油種類很多,布店裡的棉布和絲綢有十幾種花色款式,不愧是臨河而立的商埠。
琳琅滿目的商品和各種叫賣聲,吸引著幾個小家夥,尤其是走到了賣糖球的小販面前,便是王玄機也有些嘴饞了,一個勁兒地吞口水,另外三個小子就完全忍不住了,眼巴巴望著雲蘇。
“客官,剛出爐的糖球,給少爺小姐們來幾串吧,一串一個銅錢子兒。”
雲蘇瞧這糖球很像糖葫蘆,看幾個小家夥已經饞的不行,便掏出四個銅錢,遞給糖倌兒。
“五串糖球四個子兒,可以的話便買了。”
糖球小販見一下能賣五串,稍一猶豫也就接了銅錢,讓幾個小家夥選,不多時五串糖葫蘆到手,雲蘇給王玄漁留了兩個舔嘴吃,自己嘗了一個,剩下的四個分給四個小家夥,一人多吃一個。
順便打聽了一下漁陽城中哪裡可以租屋宅,糖球小販看了看幾個小孩,便指了一個方向,說是在縣衙隔壁有官府設立的店宅務,有許多屋宅可供租售。
謝過小販,雲蘇便重新調整了一下擔子,直奔城北縣衙去,果然在縣衙隔壁,找到了門口懸掛著租賃和售賣招牌的店宅務。
身上僅有的這點銀兩自然是買不起屋宅的,住客棧也不劃算,雲蘇說明來意後,小吏先是詢問了一下籍貫出生,聽說是山上玄木派弟子,又有王木玄留下的門派令牌,也就沒有再多問,取出了兩本簿冊。
“甲號簿冊上面的是可供售賣的屋宅,乙號簿冊上面都是可以出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