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

　　這時候，喬治的想法大概只有四個字——

　　形若神明。

　　她就那麽昂首站在那裡。

　　如山脈般此起彼伏的巨獸脊背，像是火山噴發之後，熔岩從山頂流淌，緩慢地燃燒著向血屠牛的脖頸落去。

　　女孩就踩踏在那山脊的中央。

　　火焰在她的周身分開，跳躍之間卻又在膜拜這偉大的存在，就像古埃及之時站在金字塔的陰影中頌唱古神偉大的法老。

　　喬治看向那女孩。

　　眼睛裡突然有些濕潤。

　　很熟悉。

　　很熟悉。

　　就像當初見到安迪之時，那一瞬間內心的悸動，喬治的心臟在目光觸及這女孩的一刹那開始如戰鼓般鼓動。

　　他抱緊安迪。

　　身後狹長的披風像另外一段妖豔的火花，拖在血屠牛的脊背之上，像火焰與火焰在交融。

　　抬腳。

　　“轟隆隆！！”

　　有雷鳴在耳畔響起。

　　那是血屠牛周身濃鬱到化作實質的仇恨與憤慨摩擦著喬治的身軀，發出雷鳴之聲。

　　腳落。

　　“砰！！！”

　　雷鳴被撕裂。

　　喬治踩在似是虛無的血屠牛脊背之上，一步一步地走向身子輕盈的女孩。

　　她真的形如神明。

　　臉頰帶著些許紫色的紋路，緊閉的眸子從眼縫中露出璀璨而光輝的暗紅色光芒。

　　赤著的腳掌，那些火焰自動避開了它們。

　　猛然間，女孩睜開雙眸。

　　！！

　　那是什麽——?！

　　一切都在眨眼間徹底變化。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有些過於熟悉了，好像他曾在哪裡觸碰過這些……不，他的確看到過。

　　灰蒙蒙的天，像是黯淡了好幾個星期的大霧，周圍的一切都在一片混沌之間。

　　身後的門仿佛就佇立在虛空裡。

　　腳下踩踏的白砂發出“沙沙”的聲音。

　　眼前，在這一切虛無一切混沌一切神秘之物的中央，喬治抬眼看去，心臟猛地震顫。

　　一棵枯樹。

　　一棵看上去很正常的枯樹。

　　樹已經死了，沒有一片黃葉落下，樹皮上乾枯開裂出細密的紋路，沒有風，但它在搖曳。

　　在裡烏特。

　　喬治曾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在一座島嶼上。

　　那裡，喬治遇到了被關押三百萬年的安迪，當時……氣氛也是如此的詭異。

　　似乎是故人相逢。

　　現在也是如此。

　　他被這個被阿托希塔斯成為“H”的女孩拉入某個場景，這場景與當時一模一樣。

　　甚至在那枯樹搖曳的時候，就有模糊的陰影在混沌的白霧中忽然出現。

　　它們形若妖魔。

　　張牙舞爪。

　　這些妖魔。

　　和曾在安迪身邊的那些惡魔如出一轍，一模一樣，它們伸出利爪要從空氣中抓住什麽。

　　但什麽都抓不住。

　　它們咆哮著，它們嘶吼著。

　　喬治都還沒有反擊。

　　他知道這些東西都不是真實的，它們如此虛幻，不能傷害到任何有實體的東西。

　　下一刹那。

　　喬治下意識地抬眸。

　　果然，天空，有光。

　　他知道會這樣。

　　那光如此璀璨，像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了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一切虛無與混沌都在消融。

　　是一把利劍從天空落下。

　　漫天血雲與彌漫蒼穹的烈焰被這璀璨鋒銳的光芒斬斷之後，有更大的亮光從被劃開的血雲中濺射出來。

　　混沌被劃破的一刹那。

　　“轟——”

　　爆鳴聲。

　　似乎是雷霆再度響起。

　　但喬治看到，那是女孩猛然睜開了雙眸，血色的眸子閃著奇異的光就那麽看著喬治。

　　她面無表情。

　　眉宇間帶著讓人疼惜的倔強。

　　光灑在大地上。

　　一切都開始支離破碎。

　　他們又回到了血屠牛的脊背上。

　　火焰覆蓋世界。

　　“你是什麽?”

　　喬治已經來到了女孩的身前，他也踩踏著火焰，臉龐被火光照耀得呈現出紅潤的光華。

　　他低聲輕問。

　　但大概是因為意識到這樣的問題並不禮貌，於是他馬上改口——

　　“你是誰?”

　　但那女孩睜開的眸子裡滿是好奇與探索，這稚嫩的神色在刹那之後消失不見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雙淡然的暗紅色眸子。

　　“我們好像認識。”

　　她說。

　　聲音空靈。

　　不是英語。

　　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晦澀難懂的上古語言，像古拉丁語。

　　但又不是。

　　更像神的語言。

　　女孩的面孔更加接近東方人的細膩嬌小，而不是西方人的立體感十足。

　　很好看。

　　很漂亮。

　　安迪睜大自己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冰冰冷的女孩，她們長得有些相似。

　　豈止是相似。

　　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藍色的眸子與暗紅色眸子注視著對方。

　　“我們的確認識。”

　　冷然的女孩靠近喬治，她好像纏繞著喬治，用鼻子輕輕嗅著喬治身上的氣息。

　　如果說剛開始的安迪是一隻溫順的、被拋棄的流浪小貓，那麽這個名為H的女孩就是一條猩紅的魅蛇。

　　她輕飄飄地環繞在喬治身邊，用鼻子嗅著他身上的氣味，用手臂摩擦的胸膛，用紅唇親吻喬治的下巴。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

　　很熟悉的味道。

　　“你曾拋棄了我。”

　　女孩匍匐在喬治的耳邊，她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喬治的耳垂，讓後者一個激靈。

　　“你拋棄了我們……”

　　“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們曾日日祈禱，我們曾期盼……”

　　“你不知道有多痛苦。”

　　“如果我未曾見過那光，我願生而為惡魔，可你……讓我曾見人世光明。”

　　“你是……喬治.奧斯特曼……”

　　“我是……我是……我是……”

　　“我是誰……?”

　　女孩仿佛在夢囈。

　　她最後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腦袋，如安迪那般的金色發絲被火焰撩起來，又落下。

　　像一隻火鳥。

　　“我不認識你。”

　　喬治猶豫了一下，他摸了摸眼前這個女孩的頭頂，後者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狗那樣齜牙咧嘴。

　　他說，

　　“我從不會把誰丟在黑暗中，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不會，這是我的底線……”

　　“她很痛苦。”

　　安迪舉起牌子，

　　“她很悲哀。”

　　“我能感受到。”

　　喬治微微點頭。

　　事實上，除了痛苦與悲哀，他還能感受到類似仇恨與怨恨這樣的極致負面情緒。

　　但除此之外，還有。

　　說不出來的感受。

　　有點像……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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