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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第三十六章 汝等並非班定遠
  徐州彭城,一大早天色才蒙蒙亮,城門剛剛開啟,已有許多早起的行旅和商販趕著車馬隊,迫不急待地出城。奈何城門口州兵胥吏要驗過憑引傳符,耽誤了許多時間,使後面的行商隊伍漸漸多了起來。

  陡聽一陣“嗒嗒”的馬蹄聲響,還有馬鞭揮動的“啪啪”聲,有人在大聲呼喝驅趕,行商們紛紛回頭,只見後面來了一隊輕騎軍士在清道,頓時忙不迭地走避,只怕被那戰馬撞上。

  “來者可是豫州使者騎從,欲出城就趕快!”一名州兵隊主在城門口處喊道。

  那隊輕騎軍士打馬緩行走近,其中一名隊主拱手回道:“我等正是豫州來的,不知今日這西城門值守的劉校尉可在?”

  “今日王使君五十七壽涎,劉校尉正在城頭備辦賀禮,汝等勿須多問,速去!”

  那輕騎隊主一聽,臉上露出笑容,就此打馬帶隊先出城了。

  西城門與城內刺史府之間有一座臨街的大宅院,前院牆頂小角樓處,馮晏正獨自站在閣樓上眺望,見那隊騎從順利出城,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轉身下樓,過前庭直奔後院。

  後堂內,地上堆放著幾十個朱漆大木箱子,幾名士兵正在將其扛上肩膀,好搬去東跨院後門外裝上馬車,以備出行。郭叔融正獨自坐在條案後,漫不經心地喝著茶。

  馮晏登堂自行落坐,有些擔憂地問:“郭參軍!那劉法章、劉伐奴兩名軍主已經送走了,西城門校尉劉乞也願意效命,這退路倒沒問題,可刺史府內只有一個彭城郡五官掾劉怡為內應,他手中無兵,這會不會不可靠?”

  “誰說劉怡手中無兵?”郭叔融居然翻了個白眼,端起茶盞一口喝光,往條案上重重一放,沒好氣道:“你以為某自來彭城,一直在各處酒肆女閭出入,那是閑的?這郡府在城東,刺史府在城中偏北,若貿然拉攏刺史府牙兵,你以為王仲德是真病了,什麽都不管了,這老奴精明得很呢!”

  馮晏面露若有所思色,大為失望地歎了口氣道:“真沒想到,自我們一入彭城地界,這王仲德就稱病不出,避不見客,偏偏這五十七壽辰卻主動接受道賀,我總覺得,這有點反常!”

  “這有何奇怪,我等可是受陛下之命前來,他王仲德可以稱病不見,但不意味著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若想繼續保持中立,就必須給我們一個機會,而又要給朝庭諸公一個交代,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也是那對手王淮之、王韶之二人的機會,今天就看你的了。不過時辰還早,你勿須焦慮,靜待良機!”

  馮晏臉色凝重起來,斬釘截鐵道:“好!即算不能綁走王仲德,也絕不可讓此人成為背後之大敵!”

  巳時隅中,郭叔融接到城東五官掾劉怡派人知會,王淮之、王韶之已乘車馬,帶著三百親從出郡府館舍,正趕往刺史府。便立即召來馮晏,率兩百騎趕著八九輛馬車,出大宅院後門,抄小巷往刺史府前直道。

  一行兩百騎剛出巷口,遠遠就看到王淮之、王韶之的車馬隊也到了直道口處,這時滿載朱漆大箱的前面一輛馬車因轉彎過度,外側兩個車輪竟然脫軸,就此跑掉,馬車一下側翻,綁車的繩索崩斷,木箱傾倒,絲帛、玉器、壽面等物撒了一地。

  “好個狗奴!你是如何趕車的?乃公剝了你的皮!”馮晏大怒,驅馬上前就是一鞭子,將翻滾落地剛爬起來的車夫抽得打了個轉,又大聲喝罵:“都他娘楞著作甚?趕快撿起來,弄髒了送給王使君的壽禮,

爾等吃罪不起!”  馮晏一喝罵,騎從士兵們竟然十分熟練地分頭行事,一列騎隊打馬向前,將直道攔堵,翻倒的馬車邊只有十幾名士兵在撿起掉落的壽禮。

  王淮之將這邊混亂的情況看在眼裡,直皺眉頭,本不想上前與郭叔融等人照面,正要喊停車馬隊,同車的王韶之卻一臉鄙夷地冷笑道:“看吧……彼輩來此向王使君諂媚來了,出了這等醜態,我二人既撞見,正好先上前奚落他們一番,好教他們壽宴上難以開口,我們也就免得讓王使君為難,動手拘捕他們了。”

  “這……彼輩行事失據,我們這麽做有失風儀雅量,若鬧起衝突,如何是好啊!”王淮之有些猶豫,但也沒怎麽堅持。

  王韶之獰笑道:“彭城是我等主場,彼輩不過客居,且我等有三百僮仆忠士,彼輩不過一兩百雜兵,量他們也不敢如何!”

  車馬隊停了一下繼續前行,王韶之下車換乘了一匹良駒,召來一名僮仆隊主低語幾句,那隊主便帶著幾名隨從上前叫罵開道了。

  “前者何人?光天化日下在刺史府前攔路,以為王使君不敢拘捕你們嗎?好狗不擋道,滾開!”

  騎從士兵們為免引人注目,雖然騎了馬,除佩環首刀一柄,沒帶其他兵器,此時也因為要擋路為後方遮掩,便故意不讓,與王氏僮仆對罵。

  郭叔融與馮晏騎在馬上,早就看到了前方的動靜,見王氏的僮仆也隻挎刀,沒帶其他兵器,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馮晏在馬上一揮手,一聲低喝:“動手!”

  此時未翻倒的八輛馬車另一側,早就有士兵從車內搬下成捆的馬槊、弓弩,已裝備了小半人手,聞令挾弓持槊,數十騎驅馬繞過馬車,順直道急奔向前。而列隊遮掩的士兵們聞聲急忙打馬讓開,數十騎急衝而過,瞬間將王氏僮仆撞翻在地,被後面的馬蹄踐踏成肉泥。

  “殺!”前驅小騎隊一聲大喝,挺槊衝殺過去,密集的槊頭寒光閃閃,氣勢如奔雷。王氏僮仆猝不及防,雖倉促列隊試圖抵擋,但他們全是步卒,僅少數僮仆騎馬,卻也沒帶長槊、弓弩等戰陣利器,稍一接敵便如炸窩的馬蜂四下亂竄,不少人被逼近的騎兵一槊捅翻在地。

  不過王氏的僮仆私兵卻有些悍不畏死,雖一下被撞穿隊形,仍紛紛拔刀,結陣而戰,可在這寬闊的直道上,四下無所障礙,被騎兵來回奔突剿殺,很快被殺得伏屍遍地,少數機靈者逃竄入小巷。

  剛跨上馬想要威風一把的王韶之奪路想逃,可惜他一身寬袍大袍的朱服太顯眼,很快被士兵們發現,連戰馬一起被捅成了蜂窩。而坐在車內的王淮之,自然也未幸免,失去僮仆保護,隻一會兒便被士兵們發現,拖出馬車斬首。

  這場小規模突襲戰鬥進行得毫無懸念,郭叔融在前大步而行,馮晏帶著武裝齊全的百余隨從緊隨其後,士兵們提著王淮之、王韶之的首級,直奔刺史府。

  其時府衙前牌樓前台階下兩側,已停了許多城內先到一步的士人與官員的馬車,有照看的奴仆見此嚇得四散走避,郭叔融與馮晏不為所動,不想才到府衙台階前,就見那高高的台基廊簷上衝過來兩隊府衙牙兵,將府前嚴密護衛。

  “來者止步!否則我等放箭了!”一名牙門將在守衛隊列中喊話,又喝道:“使君有言,汝等並非班定遠,王某也非鄯善王,膽敢擅闖府衙一步,殺無赦!”

  看來事情是出了變數,劉怡果真沒能調動刺史府牙兵,郭叔融卻有些不甘,大怒道:“王使君何在?速請出來一見!”

  “王使君臥病不起,不能會客!”那牙門將又回一招手,喝道:“帶上來!”

  隨之就見一名五花大綁的瘦長文官被士兵們押了出來,推搡出隊列,郭叔融見那人恰好是郡府五官掾劉怡,頓時大失所望,心中卻還在猶疑是否強闖刺史府,就見劉怡跑下來台階,一臉焦急之色。

  “郭參軍快走!不可強闖府衙,再拖得一會兒,城北州兵進城, 汝等就回不去了,速走!”

  郭叔融惱羞成怒,臉孔脹紅,疾言厲色道:“好個王仲德!莫非以為建安侯遇害,則陛下大事不可成嗎?汝等今日非但不肯援手,還借我等之手以誅朝庭來使,以為如此便可息事寧人,兩不得罪?等著吧!汝等來日必將悔之莫及!我們走……”

  “此物爾等接著……”馮晏心中惱恨,從士兵們手奪過兩顆鮮血淋漓的首級,一把拋上府衙前。再上前以刀挑割開劉怡身上被綁的繩索,不由分說,拉著劉怡就走。

  “小馮將軍何須如此呐!劉某已打點好行裝,家眷都遷出城等著了啊!”劉怡面露愧色,被拉得腳步踉蹌,哭笑不得地嚷嚷。

  馮晏惱怒地回頭看了劉怡一眼,便不再管他,回轉府衙前直道,招呼士兵們上馬,一行人便直接打馬到西城門,那值守校尉劉乞早已帶著一幢三百騎士兵在此等著接應,得知沒能抓住王仲德都有些遺憾,卻也是毫無顧慮,直接率兵相隨。

  剛出西城門,城郊已有彭城州兵哨騎遊戈,卻只在遠處觀望,竟無人試圖攔截。郭叔融與馮晏皆不理會,西行近十裡,在城郊一處偏僻的莊園內外,有彭城州兵驍騎將領劉法章、劉伐奴率兩千騎士兵,及七八劉氏近親的郡府小吏攜帶輜重、家眷在此等侯。

  得知王仲德所為,彭城劉氏庶支出身的劉法章、劉伐奴等皆如市井之徒,跳腳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畢竟王仲德這樣已算是開恩了,自己稱病不出面,卻默許他們劉氏將領去勤王,否則真要采取行動,他們一個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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