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東甌日報》編輯大樓內依然燈火通明。《東甌日報》雖然是東甌市的黨報，但當市場經濟發展到這個年代，它在充當政府喉舌，承擔政務任務的同時，業績也早已成為報業集團的一項重要指標，甚至說，是最重要的指標也不為過。

　　作為東甌市全境內發行量最大，影響力最廣的報業集團的基地，東甌日報的編輯大樓裡，似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吳東林坐在辦公大廳的一間普通格子間內，低頭校對著稿件，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塞滿了煙頭，全都是最便宜的牡丹煙。

　　吳東林今年已經40出頭，卻是去年才剛評上高級職稱，倒不是說他業務水平不行，只是身在這種工作環境，四周不是才子就是大拿，像他這種除了寫稿就沒有其他特長的人，實在沒什麽上升的機會。甚至就連評高級職稱這種本該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拖拖拉拉了將近10年才搞定。

　　吳東林有時候會覺得好累，他的個別同學現在甚至都有當主編的了，可他呢，這把年紀，居然還要做夜班。他想過辭職，但又放不下自己的事業編制。眼下他的孩子正在上初中，再過幾年，孩子就該上大學了。現在他好歹還有個記者的身份，等孩子大學畢業後，也許還能為他的工作盡一點力量。

　　鈴鈴鈴鈴……

　　桌上每天都要響好幾次的熱線電話，打斷了吳東林的審稿思路，他皺了皺眉頭，等電話多響了幾下，才伸手接了起來。

　　這個點打來的電話，無非就只有兩種可能。要麽就是非常重要的緊急線索，要麽就是無聊到蛋疼的雞毛蒜皮小事。前者一般輪不到吳東林來署名，後者則是連吳東林都沒興趣提筆。反正，這個點打來的電話，吳東林一概不想搭理。他接電話，只是為了不吵到同事而已。

　　“喂。”吳東林沉聲道。

　　然後，那頭傳來一個更沉穩的聲音:“你好，我想向貴報尋求一下幫助。我是一個普通小販，想和城管的領導當面談談關於城市管理的問題。”

　　吳東林聽到這裡，整個人立馬坐直了身子。

　　他這輩子什麽本事都沒有，但在自己的專業上，卻堪稱做到了極致。

　　小販對話城管，電話那頭的小販，一瞬間就把住了吳東林的脈。

　　吳東林耐心地聽完小販的話，然後當機立斷地約定好了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掛下電話，吳東林微微呼出一口氣。

　　現在還不是興奮的時候，這條新聞到底能不能變成新聞，還得看那個小販的肚子裡，到底有多少乾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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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風星期三請了個假。

　　王姨昨晚上看過《阿寶講閑話》，以為秦風這是黯然失意，笑著安慰了幾句後，就爽快地放行了。反正這幾天新來的靜靜已經熟悉了店裡的活，秦風少來一天，倒是關系不大。不過，工資肯定還是要扣掉的。

　　早上7點秦建國出門後不久，秦風家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秦風打開門，見到站在屋外的斯文中年男子，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秦風。”

　　吳東林微微一怔，眼前這個小販，幾乎完全顛覆他以往的認識。秦風年輕、禮貌，而且氣質上，仿佛是受過高等教育，給他的感覺和單位裡的那些年輕人極為相似，可又分明多了一絲絲職場老油條的氣息。

　　吳東林敏感地用記者的直覺觀察著秦風，伸出手，和秦風輕輕一握，淡淡道:“你好。”

　　“請進吧。”秦風讓開路，給吳東林拿出一雙拖鞋。

　　吳東林進屋脫鞋，左右打量了一下，問道:“你是本地人?”

　　“當然。”秦風用東甌方言回答道。

　　吳東林笑了笑，“本地人，這麽年輕就出去擺地攤，全市也找不出幾個了。”

　　秦風微笑著說:“家裡條件困難，我又不喜歡上學，乾脆就出來擺攤了。”

　　“不嫌丟面子嗎?”吳東林問道。

　　“能賺到錢就不丟面子。”秦風回答道。

　　吳東林點了點頭，秦風這句話，說得又實在又漂亮。隱隱的，他對這個新聞又多了點期待。

　　“說說你想跟城管談些什麽吧。”吳東林從包裡拿出錄音筆。

　　秦風搖了搖頭，說:“吳叔叔……我能這叫你吧?”

　　吳東林微笑著同意道:“可以。”

　　秦風繼續道:“吳叔叔，說實在的，你聽我空口說白話其實沒什麽用，如果可能的話，你最好能跟我走上一天。等你看完我這一整天乾的活，我想不用我說什麽，你也一定能寫出我想說的話來。”

　　吳東林身為記者，除非坐辦公室，其余工作時間本就是每天到處跑。今天他出來采訪秦風，事先並沒有跟單位請示。眼下秦風提出這麽個建議，吳東林雖然頗感意外，不過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給單位打了個電話。 吳東林平時就是跑小新聞，那頭的主編一聽他說要采訪一個小販，沒多想就同意了。

　　掛了電話，吳東林問秦風道:“咱們先去哪兒?”

　　“菜市場。”秦風說著，套上了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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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就是在這個菜市場進貨，為了保證食材的質量，我每次都是在同一個我選中的攤子買菜，所以只要這裡的東西乾淨，那我的原料就不可能不乾淨。我每天都會進一次貨，因為家裡的冰箱放不下太多東西，而且我絕對不會賣隔夜的食材。”

　　秦風領著吳東林，在菜市場裡招搖而過。

　　吳東林問道:“那賣剩下的食材怎麽處理?”

　　“自己吃，或者喂小區裡的流浪貓狗。”秦風又細致地解釋道，“一般有些葷菜，我是會提前先在家裡煮熟的，這樣的話一來可以延長保鮮時間，二來賣的時候油炸燒烤也比較方便，所以我的攤子裡賣的東西，幾乎不可能出現質量問題。”

　　吳東林微微點頭。

　　路過最後一站豆腐西施的店，買了豆腐之後，秦風便領著吳東林又回了家。

　　進屋後，秦風將所有的食材全都在桌上和灶台上鋪好，又拿出各種鍋碗瓢盆，細細地給吳東林說起了自己預先處理食材的流程。

　　吳東林很細致地拿出筆記本手寫下來，陪著秦風，耐心地看他忙活了整整3個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