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時隔一天，十八中後巷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秦風推著車子邁進巷子，第一個感覺就是安靜。原本四處可見小攤位的後巷，此時已經變得無比空蕩，牛肉丸和豬油膏自然是沒了，不過他沒想到，居然連糖葫蘆大爺都遭到了驅逐。

　　長長的一條巷子，只剩下賣羊肉串的買買提，以及一個平時看起來並不顯眼的冰淇淋攤子。

　　秦風推車走過巷子路口，路口的牆上多了一個嶄新的標識。

　　標識上畫著一個圓頭無臉的卡通小人，小人身前是代表地攤的四方形圖案，畫面下方，寫著幾個大字:城南街道十八中後巷移動攤位區。

　　“一到收錢的時候，效率還真是高啊……”秦風吐著槽，推車從羊肉串買買提跟前走過時，買買提大叔居然衝他笑了笑，看樣子，自己不在的這兩天，買買提的羊肉串賣得不錯。

　　將車子停在平時的位置上，秦風抬手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2點出頭，比平常早來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說起來，秦風今天出攤其實是挺不要臉的行為，畢竟他在兩天之前還當著幾十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說，沒拿到營業證就絕對不出攤。

　　“不過要臉還賺什麽錢呢，不要臉是生意人的必備素質好不好……”秦風默默嘀咕著，搬出小凳子坐了下來。

　　空蕩的場景，讓秦風一時間有點不適應。

　　秦風乾坐了片刻，今天還沒開張，就先去買了個冰淇淋回來，順便跟賣冰淇淋的阿婆打聽了一下，他不在巷子裡的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冰淇淋婆婆和秦風的競爭關系，不像秦風和買買提大叔那樣直接，畢竟一個是賣小清新甜品，一個是賣重口味食品，所以冰淇淋婆婆對秦風向來沒什麽抵觸情緒。

　　閑得無聊的她，很樂意跟秦風聊聊。

　　“你是沒看見啊，就昨天下午，那些城管一來就跟土匪進村似的，伸手就要錢。有些年輕人氣性大，還跟城管打了起來，可他們哪裡是城管的對手，不但人被打了，連攤子都被掀了，東西撒了一地，好不容易做的點心全都浪費了，真是作孽喲。

　　後來事情鬧得大了，還來了警察。你想啊，經常當然幫城管說話啊，都是政府的人嘛！那些年輕人一看警察來了，就不敢反抗了，拿不出錢的，全都老老實實地撤了攤子。我是沒辦法，年紀大了，又住這裡，就靠著這個攤子討生活，他們要我繳錢，我是不繳也得繳，昨天就繳了八百塊。”

　　“每個月800?”秦風不由有些吃驚，這城管還真是夠狠的。

　　“是啊，你說這個月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他們還是照一個月的錢來收，八百塊一繳，我這一個星期就白忙活了。”冰淇淋婆婆歎著氣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幸好你昨天沒來，昨天這裡好多人都在罵你，看他們那樣子，真是想把你吃了的心都有了。”

　　秦風略感愧疚道:“阿婆，真是對不住你們啊。”

　　“唉，有什麽對不住的呢，你也是想圖個安生。”冰淇淋婆婆唏噓道，“這樣的主意，就算你不提，遲早別人也會提的，到時候，搞不好要交的錢還得更多一點。政府嘛，也就這樣，不是罰我們的款，就是讓我們交錢。”

　　“誰的攤子?！”秦風正和冰淇淋婆婆聊著，身後不遠處忽地響起一個粗魯的喊聲。

　　秦風轉身一看，發現兩個身穿製服的協管員正站在他的推車前，趕緊跑過去，堆著笑臉道:“我的，我的。”

　　“誰讓你在這裡擺攤的?管理費交了嗎?”這兩個協管員，顯然不知道秦風對他們城管系統的大恩大德，態度非常粗暴。

　　秦風知道和他們多說無益，陪著笑道:“我這不正等著城管的領導來收錢嘛！”

　　年輕一點的協管員嘴角一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領導哪有這閑工夫啊?你給我們就好！”

　　“八百塊是吧?”秦風問著，就掏出鑰匙開櫃子。

　　“什麽八百?你這車，一千塊！”年輕協管員張嘴就提了200元。

　　秦風眉頭微微一皺，又馬上露出笑臉，問道:“怎麽每個攤位交的錢不一樣啊?那個婆婆她說她隻交了八百塊錢。”

　　“你和她的能一樣嗎?她幾歲你幾歲啊?我們城管也講究尊老愛幼的好不好?”年輕城管抬起下巴露出鼻孔，拽得相當欠抽。

　　秦風呵呵一笑。他這下算是明白為什麽現在的混混都沒什麽文化了，感情有文化的混混已經全都被政府收編了。

　　這種時候，再說“我就是‘幼’，你們也愛護愛護我”這種話，那顯然是自找麻煩，秦風麻利地拿出前天要不容易留下的那十張老人頭，轉交到了年輕協管員的手裡。

　　年輕協管員拿過錢，快速地數了數，確認沒有之後，拿出本子和筆，遞給秦風道:“你在這上面簽個字，明天去市城管大隊領個證！”

　　“市城管大隊在哪裡?”秦風簽完字問道。

　　“不遠，就在人民東路那邊，從這裡坐11路車，一個小時就能到。”協管員說著，撕下一張條子交給秦風，“這個條子你拿好，要是丟了的話，就得重新交錢。”

　　秦風接過條子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管理費繳納證明”的字樣，可數額填的卻是500。

　　這麽正大光明地拿回扣，秦風也是醉了。他用異樣的目光看了眼年輕協管員，年輕協管員立馬拉下臉，厲聲道:“看什麽啊?我們每天這麽辛辛苦苦地在這裡巡邏不用拿點辛苦費嗎?這條街，加上你一共也就3個擺攤的，我們倆為了你們三個人，一整天都要在這裡走來走去，有多累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秦風笑得很真誠。

　　年輕協管員冷哼一聲，轉頭就走出了巷子，也不知去哪裡繼續搜刮了。

　　秦風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正微微蛋疼呢，小巷的另一端，又突然冒出了幾個製服男。

　　秦風臉色一變，心說你們還讓不讓人活，領頭的城管，卻忽然朝著揮了揮手，隔著幾十米遠就大聲喊道:“秦風，我幫你把證拿來了！”

　　來人漸漸走近，秦風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城管區中隊的李可強副隊長，總算安下心來。小鬼難纏，老鬼還是可以講道理的。

　　李可強帶著幾個同事走上前，遞給秦風一塊鐵片，笑著說道:“秦風，今天的《東甌日報》你看了吧?這是你的攤位營業證，我們大隊的領導特意吩咐，要把這個0001號的牌照留給你，你可是幫了我們城管系統一個大忙了！”

　　“李隊長你太客氣了，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秦風接過營業證，放進了車裡。

　　李可強笑著說道:“你今天回去， 讓人把這個營業證釘在車子上，以後就是合法佔道了。”他把“合法佔道”四個字咬得很重，接著又道:“秦風，你還得繳500塊錢給我，當下個月的管理費，這個月我就不收你的了。”

　　李可強說著，他身邊的人已經掏出了秦風剛才已經見過的管理費繳納憑證，不過卻是厚厚的一本，而不是像那個年輕協管員那樣，只有薄薄的幾張。

　　“李隊長，剛剛我已經繳過了。”該坦白的時候，秦風還是會果斷坦白的，他馬上拿出剛才的憑證，淡淡說道。

　　李可強拿了秦風的單子，看了一眼，笑著說:“這些小子討錢的時候還真是麻利。”然後又轉頭問身邊的中年城管:“這條街是張彪和朱曉坤負責的吧?”

　　中年城管馬上回答道:“對，就是那倆小子，十八中附近所有的巷子都是他們負責的。”

　　李可強點了點頭，吩咐道:“你跟他們倆打個招呼，讓那倆小子把眼睛擦亮點，這個攤子，他們要是敢給我搞風搞雨，我就叫他們立馬卷鋪蓋滾蛋！”

　　秦風聽著李可強的話，微微地笑了笑。

　　這話是真是假，只有李可強自己知道。換做以前的秦風，他可能會忍不住當場就告剛才那倆混蛋一狀，但是現在——還是算了吧。

　　縣官不如現管。為了500塊而得罪兩個長期在這裡執勤的城管，感覺好像很解氣，可最後倒霉的是誰，秦風心裡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