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秒,我才算真正清醒過來,張弦的手還掐在我鼻子下方,我趕緊拍開他的手,仿佛齜牙咧嘴就能減輕痛苦似的,不由自主作出誇張的表情。
張弦一臉歉疚的看著我,半天憋出一句“對不起”來。他這麽客氣,我倒被他整得有點不好意思,勉強笑著說:“你救了我,我都不想說謝謝,兄弟夥的,你講這麽見外的話搞毛?”
他也靦腆地笑了一下,眉頭馬上又鎖起來。
我忙問他:“剛才好像有什麽蟲子叮了我的手,你們看清楚沒?我是不是昏過去了?沒中毒吧?”我忙看自己的右手腕,有兩個筷子尖大小的洞,還挺深的。不過傷口四周沒有變色,還結了血痂,應該問題不大。
梅生伯說:“剛才一隻大錢串子給你叮了一口,不過已經沒事了,張弦替你將毒血吸了出來。”
我被蚰蜓給惡心了一把,笑說:“嚇我一跳,還以為張弦要吸我的血呢。不過就算他是吸血鬼,我損失幾口血要能救他的命,也還蠻值當的哈。”
大家都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梅生伯訓斥我:“你整天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麽漿糊,你以為長生人和吸血鬼是一回事?西式小說看多了吧你!”
李亨利對我說:“試試看能不能活動,能走的話我們馬上出發,估計離墓中心也不會太遠了,這裡太危險,趕緊搞完馬上撤。”
我爬起來彈跳幾下,拍了拍屁股。吳敵哈哈笑著說:“我看小郭精神得很,一夜七次郎都沒問題。”
有梅生伯在,我咳一聲,忙說:“老吳別瞎講話,還有個小姑娘在呢。”
何曉晴不屑一顧地說:“都什麽時代了還這麽保守的老思想,貞潔不是靠藏著掖著就能憋出來的,那是對婦女的迫害好吧!不就是個一夜七次郎嘛,這種低級別的日經我哪天不聽人說幾次。放寬心,姑娘我早就是百毒不侵。”
她這話倒把梅生伯說得訕笑起來,老臉一紅。
走廊裡忽然發出一聲悶響,聲音特別大,好像是哪面牆倒塌了。九頭怪蛇淒厲刺耳的嘶吼聲聽得人心裡頭毛毛的,我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
李亨利說:“隨便相柳怎麽折騰,我們繼續前進吧。”
他這麽一說,倒讓我想起來昏迷前是聽他說過那麽一句,我就問他相柳的事。
李亨利解釋說:“山海經裡記載了九頭蛇,‘共工之臣曰相柳,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谷種。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為眾帝之台……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東。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衝南方。’”
何曉晴抓了一把“雞窩”,迷愣地問:“這講的啥意思?”
李亨利說:“意思就是水神共工的臣子叫相柳,是一條龐大的九頭蛇,單獨看一顆腦袋像老虎,最後被治水的大禹殺死了。九頭蛇血腥臭無比,能形成沼澤,浸染過的地方寸草不生,但人們害怕共工的神威,所以不敢冒犯相柳,以對待凶惡神明的祭祀方式來禮待。”
他接著又神神叨叨說了些什麽“腹蛇蓁蓁,雄虺九首”的話,什麽魂兮歸來的。我問他念的什麽經,他說這是屈原九字牌詩歌裡的片段,意思是說有很多條長著九個腦袋的毒蛇,在一座空寂之城裡,那裡還有很多葫蘆大的毒黑蜂,生人在這裡很危險,隨時都會被死蛇吃掉。
被他說得心裡發怵,什麽葫蘆大的毒蜂我是沒看到,有毒的癩蛤蟆人倒是不少,還有九顆頭的死蛇吃人,這詩裡說得也是分毫不差。難道說,古人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並做了記錄?
或者就像《百詩集》那樣,是散落各地的預言詩之一?
我心裡震撼極了,跟著大家一邊往裡走,一邊聽李亨利說起鱉靈王和開明獸的典故,他說開明獸可能真像猜測的那樣,是九頭蛇相柳。
他說相柳從神化傳說的角度講,是共工的部下,九黎三苗的族人,但是這兒出現一條九頭蛇就很奇怪了,我們不能迷信神話,要透過神話看本質,可見傳說中隱藏著很多密碼,有陽間人的事,也有犯忌諱的幽冥事,它們之間很可能存在著什麽關聯。
越往裡面走,癩毒人就越多,我們低聲交談了幾句,到後來也不敢多講話了。盡管小心翼翼,但前面還是走不下去了,癩毒人越來越密集,穿梭遊蕩著,好像在守護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很顯然這裡是鱉靈王的墓葬,但分上下兩層,下面這一層,應該是用於供奉開明神物相柳的,這是一種帝王與圖騰獸分層合葬的罕見陵墓群落,鱉靈王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才將自己和相柳困在這山腹裡,只是他沒想到,當人類文明發展到我們這個時代,這位於深山中的史前溶洞已經被征服了,外圍甚至都成了旅遊風景區,人們在這裡做起了生意。
我將自己的觀點悄悄和他們做了個簡單陳述,張弦點頭說:“目前最頭疼的,是怎麽引開這些癩毒人,大家都開動腦筋想想辦法。靠殺肯定是不行,一個拾寶客就夠我們收拾一陣子了,這裡起碼有幾百個,而且還帶毒。”
我一聽驚呆了,原來青蛙人和癩毒人竟然都是可以食金的拾寶客!
我擠破腦袋也想不出更合適的辦法來,甚至連自己來幹什麽都不清楚,純粹是跟著瞎湊熱鬧。本來說是旅遊,怎麽遊著遊著,就變成倒鬥了,這正應了那句話,人要是倒霉,就算你坐在家裡看電視,天花板上都能掉塊磚下來,一下就把你砸死。
梅生伯忽然擺了擺手,我們都朝他看去,他指了指西南方向。我忙轉頭,就看見沒了腦袋的貓臉人正在朝我們這邊走過來,晃晃悠悠的,好像隨時都會摔倒。
沒過一會兒,那些癩毒人都發現了,紛紛圍了過來,估計是平時總吃的虧,一時又不敢上去,沒多久,癩毒人越圍越多,我們也看不到貓臉人了。
張弦在我的肩膀上按一下,我回頭他就側了側臉,意思說出發了。我想這真是個好機會,就讓們隨便掐別客氣,我們正好偷偷潛過去。
事情進行得異常地順利,可太順利了心裡反而犯嘀咕,我甚至懷疑是們做了個籠子,到時候再來個包餃子,我們就變成肉餡了。
這裡的確是陵墓的最中心,所有的通道都匯聚到這裡來,在一座堅固的四方形建築前面,由四個方向各自匯聚成一條路,通向東南西北四道石門。
吳敵和李亨利費力地打開了一道墓門,裡面空空如也,沒有出現我想象中的冥器,甚至連棺材都沒有。我正納悶呢,許多蚰蜓就從門內的牆上湧了出來。
陡然被這麽一嚇,我心裡突突直跳,差點喊出聲來,這場景太熟悉了,上一次在洞庭湖底,最後那座墓室裡也是這麽多蚰蜓,很惡心人。
何曉晴忽然尖叫起來,我暗罵了一句,心說壞了。再一看,所有的癩毒人都發現了我們,瘋狂地朝石墓這邊撲過來。這黑壓壓的場景讓我想到了末日的使者,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末日。
張弦忙將她一把拽進石墓內,等我們都衝進去,就合力關上了石門,卡好封門石。幸好石墓內部和外層通道一樣,鑲嵌了很多五顏六色的熒光寶石,閃爍著昏暗的炫彩幽光,能見度雖然不高,但也足以讓我克服對黑暗的恐懼。
那些蚰蜓受到驚擾, 在牆上到處亂竄,劈劈啪啪一直往下掉,又在地上到處爬。我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種惡心蟲子,偏偏這裡避無可避。
何曉晴怯生生地問:“錢串子有毒嗎?”
吳敵翻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說呢?在這種陰暗腐朽的鬼地方生活,沒毒的東西也要帶點毒!”
何曉晴害怕的說:“牆上這些錢串子不會攻擊人吧?我總擔心它們往身上跳,亂咬人。”
也巧了,她剛說完,那些蚰蜓就瘋了一樣往我們身上蹦,它們彈跳力太好,像大馬蝦一樣從牆上蹦噠過來。我在心裡罵了何曉晴一千遍,這烏鴉嘴,不光愛惹事兒,說什麽來什麽,墓裡頭是亂說話的地兒嗎?
吳敵忽然“哎喲”叫了一聲,跳起半人高,一巴掌拍在臉上,將兩隻蚰蜓拍了個稀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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