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西說,看來,二號首長是瞧不起我孟慶西了,也難怪,我是上了黑名單的人,對不對?唐小舟一下子被推到了尷尬的境地,他不得不端起酒杯,說,孟局長這是什麽話?我只是覺得有規定,中午喝酒不好。既然孟局長發了話,我隻好從命了。說過之後,也一口將杯中酒幹了。這個頭一開,麻煩就來了。接下來,孟慶西再一次端杯,對在座所有人說,唐處長可是省委書記的秘書,在江南省,大家叫秘書都不叫秘書,叫二號首長。既然是首長,就是我們的上級。上級到下面來檢查工作,我們熱烈歡迎。現在嘛,讓首長檢查一下我們這些酒精考驗的忠誠衛士,來,大家把杯子都端起來,讓首長檢驗。到底是紀律部隊,所有人一齊站起來,竟然同聲喊,請首長檢驗。這一杯酒,唐小舟又不得不喝了。喝過之後,孟慶西又發話了。說,下面是不是請首長給大家指示?指什麽示?唐小舟站起來,剛要說話,孟慶西說了,這是在酒桌上,酒桌上的指示以酒代表,首長說喝幾杯就幾杯,首長叫誰喝誰就得喝。聽了這話,唐小舟便想坐下來。孟慶西卻扶住了他,說,這可不行,首長還沒有發指示,怎麽能坐呢?唐小舟想,喝就喝,這麽幾杯酒,還難不倒我。他端起酒杯,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敬了一杯酒。這一杯喝過,孟慶西又來了,要和唐小舟好事成雙。唐小舟見這陣式有點招架不住,提出要求,隻喝這一杯。放下杯子,孟慶西又說,我再討一杯酒喝,行不?我敬了你兩杯,你總該還我一杯吧。鬧了一陣,推不掉,如若不喝,彼此都尷尬,這餐飯大概是沒法吃下去了。唐小舟隻得依了他,端起酒回敬。喝了這杯,孟慶西又有了新的說法。他說,唐秘,剛才這杯酒,我覺得不能算數。唐小舟問,為什麽不能算數?孟慶西說,這杯是我討的,討的水不甜,討的瓜不熟。你心甘情願,真心誠意,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點,讓我心裡好想些?這樣鬧下去,唐小舟隻好自罰一杯,再補敬他一杯。有人來給孟慶西敬酒。孟慶西便說,這不對,二號首長坐在這裡,你不先敬
首長,卻先敬我,這杯酒我不能喝。喝了就是大不敬。那個人於是給唐小舟敬酒,孟慶西在一旁苦勸。唐小舟當記者,雖然見過一些場面,可孟慶西這樣敬酒,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孟慶西安排的。或者說,孟慶西就是這樣一個人,到東漣的時間雖然不長,下面那些人都已經知道了他的酒場習慣,為了討好他,盡可能地配合他。那個人一再勸說唐小舟,無論如何,要讓他喝了這杯酒。唐小舟無可奈何,隻得喝了這一杯。哪知如此一來,壞事了,所有人都輪著過來給他敬酒。唐小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他們這麽多人,一個一個上來敬,就算是敬過一次來敬第二次,自己也不一定認得出。他不得不改變策略,由被動防守,變為主動進攻。他說,這樣不行,要喝大家一起來。我保證,你們喝一杯,我就喝一杯。但有一個條件,如果有一個人不喝,我也就不喝。他以為,自己這樣一說,肯定過關了。畢竟,這裡有十幾個人,就算有幾個酒量厲害的,也不可能個個人厲害。如果大家一起往下拚,總會有幾個人先倒下,那樣,就隻好收場了。唐小舟想錯了,這些人竟然真的和他乾上了。結果,他喝過量了,好在沒有當場出醜,
回到酒店之後,才猛吐了一氣,吐過之後,倒上床,睡著了。可睡得並不好,電話太多。電信部門將手機轉換服務稱為秘書台,可見秘書工作的第一大任務,就是接聽電話。秘書是領導的一道防火牆,必須替領導將所有的垃圾信息檔在門外。所以,秘書就得不斷地接收垃圾信息,並且從各種垃圾信息中去偽存真,提取潛在的可用信息。因為辦公廳公布了侯正德的工作手機,許多人不知原因,不斷打電話來詢問。有人擔心唐小舟不受趙德良重視,有可能被邊緣化:也有人希望唐小舟得到提升,希望這次是一個信號。唐小舟很清廷,秘書是一個奴憑主貴的職位,他現在人模狗樣,一旦離開了首長身邊,屁都不是。很多人需要得出判斷,是繼續在他身上投資,還是改換門庭。他想,這也好,正可以趁此機會判斷一下,哪些人是真心對自己好,哪些人的調倉換股是技術性操作,哪些人是真正的投機主義者。面對這類詢問試探,他的回答千篇一律。領導肯定有領導的想法,反正我隻抱著一點,領導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沒有必要去猜測領導的意圖。就這樣無數次睡著,無數次又被電話吵醒,頭痛欲裂,精神狀態不佳。中午喝酒真是誤事,看來以後要給自己立個規矩,無論何種情況,中午絕對不飲酒。
折騰了一下午,晚飯也沒吃,餓得不行,卻又不想動,隻到吉戎菲打來電話,他才猛然想起,晚上還有一個約會。第一時間從床上跳起來,衝進衛生間洗了個澡,穿戴整齊出門,趕到約會地點。吉戎菲選擇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廳,一幢單獨的三層小樓,一樓看上去更像是酒吧,是那種普通的卡座,二樓和三樓是單間。吉戎菲選擇的是最裡面一間。唐小舟是從正門進去的,所以要從一樓爬上三樓,到了吉戎菲選擇的那個單間後,他才意識到,吉戎菲之所以選擇這裡,肯定是因為這幢樓還有後門,從後門進來,可以直接到達她所在的房間。對於這樣一幢小樓來說,吉戎菲選擇的房間夠大,有二十多個平米,地上鋪的是踏踏米,當中放一張方桌,三面是U形皮沙發,一面是走道。吉戎菲早已經等在此地,見到他便說,真不好意思,直到現在才有時間。唐小舟說,看大姐你說的。吉戎菲說,喝什麽,你自己點。唐小舟說,先別喝了,我還沒吃飯呢。吉戎菲說,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這位欽差大臣。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唐小舟說,還換地方?再換,我都餓昏過去了。這裡有什麽吃的,隨便吃點算了。點餐的時候,吉戎菲說,你不是說你去公安局嗎?公安局連飯都不招待你?我明天去找他們算帳。唐小舟說,與他們無關。中午和他們在一起,被他們灌醉了。所以,晚上就不太想吃,沒想到現在又覺得餓了。吉戎菲聽了這話,有點惱火,說,灌你的酒?中午灌你的酒?你告訴我,是誰?唐小舟說,我的姐,算了吧。你別見了風就是雨。如果你下面哪個人中午違規喝了點酒,你一定要追究,那你這裡還能太平?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我們姐弟兩個,好久沒在一起聊天了。說說你吧。吉戎菲說,我有什麽好說的?我的情況,你應該清廷吧?唐小舟說,說都清廷,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有些事,我也聽說了。江南那麽多市,只有幾個市風氣比較正,東漣算是一個。 尤其東漣的治安,全省恐怕能夠排在第一。這次省裡搞掃黑,又讓我當聯絡員,而我又是搞記者出身。我想,最終我需要總結一點東西。
吉戎菲說,你想我給你提供什麽?唐小舟說,菲姐,你不是這樣敷衍我吧?吉戎菲說,我不是敷衍你,而是確實不知道你需要什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抓一個治安典型。我可以告訴你,東漣的治安,確實是很好,東漣人有一種說法,說東漣是九十年代的經濟,五十年代的治安。五十年代的治安是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你肯定也不知道。據說那時候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如果真是那樣,用五十年代的治安來形容東漣,顯然言過其實。東漣的治安是不錯,黑惡勢力沒有生存的土壤,集團性犯罪,在東漣不是沒有,很少見,而且規模很小。惡性案件也有一些,但與其他地區相比,我敢說,百分之三十都不到。這就是東漣的現狀。老百性之所以有九十年代的經濟,五十年代的治安一說,還是和其他地區對比著說的,也是對東漣市委市政府的肯定。不過,我聽這句話,聽的卻是前半句。九十年代的經濟,現在是什麽時候?是二十一世紀,東漣的經濟,還停留在九十年代,顯然是對我們的批評。當然,你也可以找些理由說,東漣是江南省的西伯利亞,屬於老少邊窮地區,經濟發展相對滯後,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並不這樣認為。我們可以做到更好,卻沒有,這就是我們的失職。唐小舟說,我們不談經濟,隻談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