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月初五。
白石坳,6分區司令部會議室。
經過一場馬拉松似的反覆權衡利弊,分區黨委終於達成一致:
一:立刻派人通知趙村和李家溝的群眾轉移;
二:命令6連於十月初八黎明前必須趕到距康莊據點20裡處待命,準備阻擊從那裡出動的鬼子。
雖然還不知道鬼子會不會出來,但總是有備無患。按照楊青山的想法,鬼子認定駐趙村的八路軍主力並不存在,隻要擋住去李家溝掃蕩的鬼子,索性任那幫蠢貨趴在夾饃溝喂蚊子,反正老百姓都轉移了。前提是,真有那麽一支日軍部隊來執行伏擊計劃。
就算事情真向雷仁分析的那樣發展,也算是幫號稱要去阻擊趙莊據點鬼子中隊的雷仁解除後顧之憂。
當天晚上,派去李家溝的人回來報告:那裡的群眾在6分區遊擊中隊的幫助下,已經開始轉移,而且速度不慢。楊青山和王平都是點了點頭,這個雷仁,看來是認定了鬼子一定會去偷襲李家溝。隻是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同時兩人心裡還有一點小鬱悶,他這是不相信6連能擋住康莊據點出來的鬼子呀。。。隻是兩人都沒好意思說出來。
接著,去趙村的交通員也回來了,說是趙村百姓不肯轉移,他們相信自己的遊擊隊能夠把鬼子擋在村外。反過頭來還安慰著急上火的交通員,讓他歇歇腳,不必急著回來。
王政委頓時就炸了毛,搞什麽搞嘛!這是拿群眾的生命安全不當回事!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老楊,我親自去做工作。”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表示他心裡已經認同了雷仁的分析是正確的。
楊青山拉住了搭檔:“別著急,老王,再等等,還沒有跡象表明鬼子一定就會出來,不要搞得草木皆兵。”
仔細想了想,王平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平靜中又焦急的等待了兩天,正當楊青山在屋裡和王平下棋時,康莊終於傳來消息:鬼子出動二十多人,第二天早上出發去李家溝掃蕩!
兩人霍地站了起來,真給雷仁說中了!“通信員!立刻通知胡斌,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擋住康莊出來的鬼子!如果有可能,擊退鬼子後立刻往趙村方向運動,支援那裡的遊擊隊!”楊青山大聲說完,匆匆走到地圖前沉思起來。
同時,王平也在下著命令:“通知附近的2支遊擊小隊,火速趕往趙村,協助那裡的群眾轉移。如果他們不動,就是扛!也要把人給我扛進山!”
點著一根煙,楊青山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果然,雷仁的分析是正確的。就是不知道,他憑手裡的19個人,能不能擋住鬼子主力。據保守估計,也會有至少50個鬼子。6連是肯定擋不住,隻能靠他們了。。。雷仁啊雷仁,千萬擋住啊,隻要半天時間,群眾就能撤退到山裡。唉,還是大意了啊,前天就該把趙村強製轉移!如果這次造成了大的損失,那我。。。。。。
十月初八,上午11點,軍分區6連阻擊陣地。
連長胡斌紅著眼睛,滿頭大汗。20多個鬼子,這是他帶6連以來最大的一場阻擊戰。以前遭遇到鬼子人數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十來個,打不過自己還能撤。可這次楊司令下了死命令,必須擋住!
6連自組建以來就從來沒有滿員,最多的時候也就八十來號人。8月份因為有5個鬼子失蹤,兩個據點的鬼子瘋狂報復,四處掃蕩,自己跟鬼子幹了8次,又傷亡了十多人。現在全連帶夥夫一起52個,已不足編制半數。最重要的,消耗的槍支彈藥沒有補充,真真是難死老胡了!
這次鬼子不僅帶著機槍,還有擲彈筒,兵精糧足殺氣騰騰。這不是據點駐守的鬼子,這是精銳的野戰部隊!我能不能擋得住?論火力,人數比自己少了一倍的鬼子依然壓得6連抬不起頭來,可恨鬼子槍法還準,交火不到半個小時,已經傷亡10人。真是擋不住啊!更別提擊退這股鬼子去趙村支援了。但是,擋不住也要擋,身後就是老百姓,這次就算把6連拚光,也要把鬼子拖在這裡!
下定決心,胡斌一邊高喊“給我狠狠地打!”一邊一口氣扔出3顆手榴彈,這是他全部的家底了。眼看著鬼子離陣地越來越近,而立之年的的陝北漢子殺紅了眼,大吼一聲“上刺刀!”把打光了子彈的駁殼槍往腰裡一插,抽出背後的大刀就準備肉搏。
忽的,陣地右後方,道路對面坡上傳來槍聲。“紓 幣恢痹諗繽祿鶘嗟墓磣踴顧布溲蘋稹C蛔擁耍靠嫘Γ磣釉趺純贍苊揮凶擁=艚幼牛自諢古員呤治瘴涫康噸富映宸嫻墓磣又富庸僖煌吩緣梗僖裁渙松T偃緩螅址鮒賴駁3個鬼子幾乎同時往後仰面栽倒,眼見也是死得不能再死。
“噠噠噠。。。噠噠噠。。。”歪把子機槍奏響了死亡的樂章。衝到陣地前沿不足20米的幾個鬼子兵優雅的旋轉著嬌軀,噴濺的血花劃出數道美麗弧線,仿似披著鮮紅的舞帶般往坡下滾去。
增援來了!是我們的隊伍!陣地上一片歡騰。隻有老胡暗自琢磨,哪來的隊伍?6分區還有部隊嗎?有機槍的部隊,隻有大軍區才有的吧。定是劉司令派來的軍區主力,嗯,一定是這樣!到底是咱楊司令招人待見啊。。。。。。跟劉司令關系就是不一般!6個軍分區呢,從來也沒聽說過劉司令援助過誰!
思忖間,一陣槍聲過後,還立著的鬼子只剩一個。許是被嚇破了膽,這廝轉過身拐著羅圈腿往山下亡命而逃,竟是一刻也不停留。胡連長頓時豪氣乾雲,大喊一聲:“妖怪!哪裡走~~~!”躍出戰壕提刀就追。
一邊是惶惶如喪家之犬,一邊是洶洶如出閘猛虎,頃刻即被追上。寒光一閃,手起刀落。康莊阻擊戰就此畫上句號。
對面山坡上,出現8道身影。一色的鋼盔皮鞋手持三八步槍,當然,其中還有一位肩頭扛著的,正是那挺把死亡藝術化的歪把子。這是什麽隊伍?就這幾個人,把我們一個連都差點打趴下的鬼子團滅了?陣地上,6連眾人瞠目結舌。胡斌剛要開口,卻見對面齊齊一個軍禮,當先一人洪亮的聲音傳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隊長說,革命隊伍一家親,這些戰利品送給6連了。”轉身不見了蹤影。
砸吧砸吧嘴,半天才回過神來的胡連長猛然驚醒:“快,收集鬼子的武器彈藥,去趙村!”
一路急行軍,眼見離趙村越來越近,胡斌卻越來越迷惑。預料中的激烈槍聲沒有聽到,難道說,我們來晚了,鬼子已經消滅了趙村的阻擊小隊?轉過山梁,眼前的一幕讓已經目瞪口呆了一次的眾人再次目瞪口呆。。。
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大片鬼子屍體, 粗略一數,不下五十多具,死狀慘不忍睹。其實,對於見慣了血與火的6連戰士來說,死狀再慘也無球所謂,說他們慘不忍睹,是因為他們死後遭受的待遇:幾乎個個都光著腳丫子,鞋呢?他們難道都是赤腳出的門?腦海中不禁聯想到剛才那支隊伍腳上的皮鞋,心中暗自腹誹:這也太狠了點吧!
帶著眾人倘佯在屍山血海中,胡斌也是漸漸冒出了冷汗。死者大多胸腹中彈,其中軍官和軍曹皆是頭部,顯然是被重點關照的對象。這樣的槍法。。。更讓胡斌震撼的是其打掃戰場之乾淨,屍體除了身上衣服基本保存完好,偌大一片戰場,就只剩下了幾頂被擊穿的鋼盔和幾支已經報廢到無法使用的步槍,其余的東西一概不見,哪怕是一包火柴也是沒有留下。這得摳門到啥地步的妖孽才能搜刮到如此地步?
自認為見過世面的胡連長呀呀張了幾次口,愣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誰乾的,還用問嗎?還想著自己好歹一個連,擊退康莊鬼子後再趕來支援趙村遊擊隊,沒成想人家早早料理了自己的事情,回過頭還幫自己解決了麻煩。難怪那人說把戰利品送給6連,原來是在這裡發了更大的財!悶頭髮完了財,還要我來給他擦屁股!無恥啊!什麽樣的無恥之徒才能做出如此無恥的事情!罷了罷了,這屁股,我還真得替他擦。
幽怨的歎了一口氣,命令部下在路旁挖了一個大坑,把日軍殘肢斷骸全部抬了進去後掩埋,在上面立了塊木牌:日軍陣亡者五十三人之墓民國二十八年十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