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舅奶奶見她也賠禮了,面上松泛不少。
再聽她誇梅子陵,明知是虛應的話,私心裡卻深以為然。
她拿出一套鑲祖母綠的頭面首飾送給巧兒。
吳氏忙推辭不受,說太貴重了。
還是陳氏出面,勸道:“郭嫂子就收了吧。他舅母是誠心賠罪的,你不受,隻當不肯原諒她了;你收了,她也心安。”
梅舅奶奶忙點頭說“是這樣”。
她送這套貴重頭面的意思,一是為了賠罪,顯大度;再就是顯示梅家富貴,顯大氣,總之是為了維持梅家尊嚴和體面。
清啞卻無所謂,也不稀罕。郭家如今這類東西很多,梅舅奶奶非要送了才能心安,那就收了吧。所以令巧兒接了,並道謝。
吳氏便不好再說什麽了。
又客套幾句,陳氏便陪郭家母女仍舊回去原來屋子。
走到門口,便聽見裡面說話聲,好像問郭家母女去哪了。
一個聲音道:“是你婆婆叫郭姑娘她們走了。”
然後是梅氏的聲音:“哦,想是為了賠罪。郭家那小子,拿條蛇把我娘家侄兒差點嚇暈了。”
好幾道驚詫的聲音傳來:“這是真的?”
清啞聽了很不悅:梅氏這是怎麽說話的?這樣斬頭去尾、含糊其辭,別人還以為郭家孩子無故惹事,她和娘去給梅家賠罪呢。
她便牽著巧兒當先走進去。
梅氏見了她,目光閃爍,有些心虛。
因笑著攔她:“郭姑娘來了?來人,給郭姑娘上茶。”
這是怕她追究剛才的事。
清啞點點頭,道:“也沒什麽事。梅子陵給巧兒道歉。說自己不該故意絆倒她,害她跌壞了手和腿。巧兒也不生氣了。”
一面低頭對小侄女一笑。
巧兒也乖乖地說:“我不怪他了。”
梅氏笑容僵住。
眾人面色更是精彩極了。
巧兒今天一來的時候,大家看見她手上纏著紗布,就問怎麽回事,吳氏便說摔了一跤。陳氏還自責,說沒盡到照顧的責任。眾人暗想,她自己淘氣。怪得誰呢?由此可見。外面傳郭家小孫女把嚴暮陽褲子給扯了,不是空穴來風,這女孩確實不安分。誰知現在看來。其中居然另有別情。只是嚴大奶奶這一手避重就輕也太過分了!
梅氏暗恨清啞斤斤計較,就對巧兒笑道:“不怪他就好。你說你這孩子,小小的人,心思怪深的。也真能忍。那天你要告訴我們了,誰不幫你出頭?倒是個有主意的。和你哥哥合夥把梅子陵教訓了一頓。也讓他長點記性,知道不是什麽人都能隨便欺負的。”
聽著是誇獎的意思。
巧兒道:“梅子陵不讓我說。”
清啞真的生氣了。
從松柏院來的路上,她就聽郭勤和巧兒說嚴暮陽那些表姐妹們怪巧兒當時不對長輩說明情況,所以才惹出今天的事。她就很不痛快。嚴暮雪她們畢竟是小孩子,這麽想還情有可原;梅氏這麽想,若是私下說還罷了。當著客人面這麽說,無異於打郭家的臉。
她定定地看著梅氏。道:“是梅子陵威脅巧兒,不讓她說。”
她鄭重的口氣,令梅氏笑容再次僵住。
吳氏落後一步進來,和陳氏邊走邊說話。
她聽了梅氏的話也很生氣,隻礙著陳氏,不好發作,見梅氏越說越不像話,便受不住了,看向身邊的陳氏。
陳氏氣得肝疼,陷入回天無力的窘境:若當眾分說緣故,會得罪梅家,因為人家剛才已經道歉認錯了,還揪住這錯不放,太不給臉面;若不分說,又得罪郭家,當著許多人,說人家才幾歲的小女孩心機深沉,誰受得住?
她用力閉了閉眼,心下一轉,有了主意。
她換上笑臉,越過吳氏先走進屋。
先衝眾人一笑,然後佯對梅氏嗔道:“你想的倒好。那梅子陵和陳斌兩個合起夥來撒謊,異口同聲說巧兒是自己摔倒的,巧兒能怎麽辦?小女孩子家,那能跟男孩子比,可不就把委屈自個吞了。”
說畢,又向吳氏道:“我那個侄孫子也是個無法無天的!做了錯事不認,沒一點擔當。回頭我要好好教導他,讓他也來給巧兒道歉。”
又對梅氏道:“剛才過來,你嫂子正找你去呢。”
恐她再出驚人之言,要指使她離開。
梅氏見婆婆眼中射出嚴厲的神色,半個字不敢說,忙告退了。
這便是陳氏靈機一動想到的應對之策:拿自己娘家侄孫陳斌作筏子,梅家就不好說的了;再者,她沒怪梅家養的不賢女兒給她丟人,他們還有什麽好理論的!
吳氏見陳氏處理公平,也感激,也願意給面子和台階,遂一邊坐下,一邊笑道:“小娃兒都這樣淘氣,我家的不也是。剛才還說呢。弟妹別罵他們了,不然我這臉上可下不來了。叫我說,這是好事——他們不打不成交。瞧,剛才對著賠禮,就有說有笑的了。往後啊,他們幾個說不定比誰都處的好呢。唉,我就佩服你們這些人家,家教真是好!”
剛才,郭勤和嚴暮陽來找梅子陵,也道歉了,雙方已經和好了。
陳氏笑容滿面道:“可不是。聽我家老爺說,嚴暮陽剛來的時候也和郭勤鬧了一場。郭勤還把嚴暮陽褲子給扯脫了。結果,這兩人現在比誰都好,像親兄弟似的。”
她索性多說一句,將扯褲子事件說成郭勤所為。
吳氏也乖覺,呵呵笑道:“為這個,我那皮猴子挨了好一頓打呢。”
這算是默認了。
眾人都詫異:嚴家這麽說, 郭家又認了,難道真是如此?
不然,郭家怎肯吃這個悶虧!
陳氏扭轉形勢後,便不再多說,在各人跟前打了個轉,吩咐丫鬟上好茶好點心果子招待眾人,又請嚴二太太甄氏招呼大家,她便推說還有其他客人要應付,便離開了。
來到一處安靜的房內,她立即命人去叫梅氏。
等待的時候,氣得胸脯不斷起伏,悔不當初:
何苦為了一口氣和老爺較勁,非要娶梅家女呢?
都是過去的事了,難道他還能和歐陽明玉再續前緣不成?
這次,老爺對謝家意見這樣大,力主外甥和謝家退親,可不像還把歐陽明玉放在心上的樣子,是她當初心胸狹隘了。
她吞著自己種下的苦果,苦澀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