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不過一夢(上)

宮娥端來參湯，玄冥仔細的喂食阿一喝下，又喝了藥，藥性上來，阿一便又睡了。玄冥看著阿一睡熟，薄唇緊抿，臉色凝重。

阿一是痛醒的，焚骨灼髓的痛楚，令她再次想起那因為生子而忘卻的經歷。一聲“啞哥哥”出口，第二句便改成了“玄冥”。上前來的不是玄冥，而是幾名小宮娥。

“娘娘，您再忍一會兒，藥君馬上就來了。”一把清脆的聲音說道。

沒有了玄冥的幻術，阿一切實的感受著那痛楚，痛不欲生，於床榻上翻滾時，重重地撞在床柱上。因這撞擊的疼痛，而感覺到了一點舒服之意。於是，阿一便尋著這點舒服，不停地撞擊床柱，小宮娥急忙將其牢牢禁錮起來。

阿一痛得昏過去又醒過來，昏昏沉沉中，聽得有人說著什麽。一字半語入得耳內，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想要辨別，終因難得的痛楚消減，困累襲來，昏睡過去。

“娘親，娘親。”

迷迷糊糊中，阿一似乎聽到一道軟軟糯糯的童音，帶著幾分哭意，不停地呼喚著。隨著那聲音的呼喚，阿一隻感覺自己的心，一緊一緊的抽痛，驀然醒了過來。

阿一坐了起來，側耳傾聽，卻又沒了那呼喚的聲音了。正自奇怪時，忽聽得隱隱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道:“真的嗎?殿下真的為救軒轅族的那位小公主，散去了幾萬年的修為煉丹?”

“當然是真的了，我去請藥君時，正聽到藥君叮囑小僮為殿下配藥呢。”另一把聲音說道:“當時的情形凶險的很，殿下險些就沒命了。我還聽說……”那聲音壓低了，阿一聽不清說了什麽。

隻片刻後，便聽得先前的清脆聲音驚呼道:“竟有此事?”“噓，你小聲點。”另一道聲音雖然叮囑別人小聲點，自己的聲音卻也是沒小多少，道:“天君可是下了令的，小心被人聽去，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脆音又起，帶著一絲惋惜之意，道:“孩子沒了，天君又不待見，殿下喜歡的又是別的女人，自己又是瞎了雙眼，她可真是可憐了。”“可憐什麽?她一個凡人之軀，能因著殿下上得這九重天，那是多大的幸事?”那聲音又說了些什麽，阿一沒有聽進去。阿一此時的腦子裡，隻盤旋著一個念想:孩子沒了。

聽那小宮娥的話語，分明說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沒了。阿一心慌的忖道:不會的，玄冥說過，他不會因為軒轅芷傷害孩子的。

就在阿一茫然恐懼時，感覺有人握上自己的肩頭。阿一回過神來，聽到玄冥微啞的嗓音，問道:“阿一，你怎麽了?”阿一一把握住玄冥的手臂，輕聲道:“玄冥，我想看看孩子，你帶我去看看他，好嗎?就一眼，我就看一眼。”

沒有得到玄冥的回答，阿一緊張的幾乎忘記了呼吸，握著玄冥手臂的手，也漸漸加了些力氣。片刻的沉默之後，聽得玄冥柔聲道:“不是告訴你了，孩子有些體弱，需要養上幾日。”

聞言，阿一的心一沉，顫著聲音道:“孩子沒了，對嗎?”玄冥的聲音急切中含著驚慌，道:“阿一，你聽我說……”阿一卻是如同瘋了一般伸手胡亂捶打，就如同她跳下碧落台，第一次醒轉過來時一樣，瘋了般嘶喊道:“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那是我的孩子，為什麽要害死我的孩子?我只剩下他了，你為什麽還要奪走他?”

阿一看不見，隻是使出全身的力氣撕打著。玄冥急聲道:“阿一，我沒有傷害我們的孩子，你聽我解釋。”阿一不理，隻是一味的捶打。玄冥悶哼一聲，

唇角溢出一絲血跡，看著如瘋了一般的阿一，眼中浮上痛苦。“阿一，我沒有，真的沒有。”玄冥的語聲低啞，終是在又一拳落在身上時，栽倒在阿一的懷裡。阿一卻仍是無所察覺，用力的捶打著。

宮娥們驚慌的聲音喊著什麽，阿一沒有入耳，隻感覺有人要拉開自己的手。便死死的反抗。忽地感到手上沒了力氣，阿一下意識的加力，卻覺得手臂傳來鑽心的痛楚，痛得她痛呼出口。

一聲呼未及落盡，阿一感到臉上又是一痛。一連四五個清脆的巴掌聲後，她被一股大力牽製，重重地摔在地上，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竟然敢傷害殿下，拖她出去，狠狠的打。”尖厲的女子聲音，聽來有些熟悉，阿一一時記不得了。在那聲音吩咐之後，自己被人粗魯的拖走，再次被重重扔在地上。撞擊的鈍痛未及散開，身上便傳來另一種撕裂的痛楚，一下下密如急雨，伴著“啪啪”的抽響。

阿一記不得自己挨了多少鞭子，痛得失去意識之前，她卻突然記起來，方才的女子聲音，應是屬於軒轅芷的。

“娘親，娘親。”又是那道軟糯的童音，有些急切地呼喚著。

阿一的意識積聚起來，便感覺身上無一處不痛。那道童音又道:“娘親，你快來救我，這裡好熱，我好難受。娘親，你快來救我。”

童音已輕輕的哭泣起來，哭得阿一心抽痛，竟是比身上的痛還要痛，噎聲道:“我的孩子，對不起，對不起。是娘親不好，是娘親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童音哭的更加厲害，道:“娘親，你為什麽不來救我?我在這裡好害怕，這裡好熱，好難受。娘親，你快來救我，娘親。”

阿一哽咽著，抬手揉了揉疼痛的眼睛，應道:“好，娘親這就來救你。你在哪裡啊?娘親看不到你啊。”童音立刻換上歡喜，道:“娘親，我在這裡。娘親，娘親。”

童音不停地呼喚，阿一掙扎著站起來，循著聲音的方向向前走。

“娘親，我就在這裡。”童音再次響起時，阿一黑漆漆的世界裡，忽地出現一道微弱的光亮， 忽隱忽現。阿一順著光亮慢慢走過去，光亮漸盛。

那道童音又響起來，道:“娘親，你終於來了。娘親……”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歡欣雀躍。阿一腳下一個踉蹌，似被什麽絆倒在地，身體摔在上面，才知是台階。

童音又喚起來，這一次，阿一隻感覺眼前的光亮又亮了幾分。光亮之中，似乎隱隱的有個光團浮動，阿一看的不甚清楚。阿一忍著身上的痛，強撐著意識，一級級爬上台階。

“阿一，你又想做什麽?”玄冥的聲音突然響起來，虛無縹緲中滿是驚恐，嘶吼道:“你又去碧落台做什麽?”

碧落台?阿一忽的無聲笑了，笑的蒼涼。然後，阿一繼續向前爬，速度上明顯快了些許。

“你給我停下。阿一，我求求你，不要動。等著我，不要動。”玄冥的聲音帶著驚恐的乞求，阿一不去理會，手已碰到台中心的邊緣。

阿一掙扎著跪坐起來，摸出那隻殘缺的鎖魂鈴，緩聲道:“玄冥，我……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的。”“好，你……你說……”玄冥的聲音裡似是隱忍著什麽。

阿一笑了，搖搖頭，道:“沒什麽好說的，你終是不相信我的。”

“阿一，我信你，你說什麽我都信。”

阿一又是搖搖頭，一臉平靜的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只相信你自己。既然孩子沒了，我也再無掛念，就拿這條命證明我的清白好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麽做。”

阿一輕輕一笑，道:“玄冥，今生愛上你，我不後悔。但若有來世，但求不再相識。”話音落，阿一松手，鎖魂鈴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