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的濟物浦依舊沒有回歸平靜。
船隊進入了港口,一處處燈籠將明月下的濟物浦照得頗為明亮,港口上的工人得以將裝卸的事務繼續進行。
這時,軍隊在維持治安,內閣與軍機處的隨軍機構則迅速處理著冒出來林林總總的無數事務。敗兵們充當了勞力,就連城內沒逃的小商販也在平靜的治安下擺出了攤位。
在眾人都陷入忙碌後,朱慈烺反而一時間沒有多少事情有了些閑暇登上了南山炮台。
跟隨朱慈烺上前的還有投降大明的金起宗,只見他神色諂媚,大拜在地:“小國下臣金起宗,叩見上國監國皇太子殿下……”
反倒是同樣跟著金起宗來的兵曹參判裴昌明一言不語,只是默默跟著行禮。
“行了,起來吧。既然投降了,你們的官位不管,這條命是不會丟掉的。”朱慈烺隨意地擺了擺手,朝著一旁的謝洪運道:“謝卿,你去代我寫一幅字。濟物浦之名我不甚喜歡,從今往後,便將濟物浦改名仁川吧。
“殿下仁義,透於文字,真乃大明仁德。”謝洪運誇了一通。
金起宗聽罷,頓時心思急轉起來,心道:明太子這莫不是有意釋放善意?
既然如此,這份善意自己能不能用起來,甚至,讓自己挽回這一場落敗的損失?
左右想了想,金起宗還沒說話,朱慈烺卻開口了:“我需要一個人去漢城,只是不知道你二人誰能說出孤的所願。”
“臣下願使我王舉國投獻,再不複苟且之事!懇請大明駐軍朝鮮,舉國之務於上國一言而決。再獻歲幣十萬,金銀銅鐵山參絲絹無數……”金起宗率先搶答,侃侃而談,仿佛是在辯論一樣。
朱慈烺撇了一眼,表情有些奇怪:心道。賣國也用不著這麽積極吧。一念閃過,朱慈烺目光落在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裴昌明身上。
金起宗見此有些著急,心道這貨一個兵曹參判的身份能有自己一位禮曹判書身份貴重嗎?
“裴參判以為如何呢?”朱慈烺聽說過這家夥,骨頭不硬。但比起金起宗是好多了。
裴昌明道:“小臣願將仁川更名之事報於大明,以複明朝藩屬之盛事,一切宗義,願附倪元璐大使之尾。小臣數代居於漢城,家小定保倪大人安危於前。”
金起宗面色一呆心下叫糟:我怎麽把他忘了。緊接著。便是心猛地下沉。
果不其然,朱慈烺大笑:“讓裴昌明速去漢城。對了,帶上林慶業,讓他與裴昌明一起回漢城!”
……
倪元璐的眼睛微微顫動了一下,良久,悠悠睜開。
天地在此刻漸漸從渾濁轉為清澈,一切畫影漸漸流動,不多久,世界從無聲轉為有聲,騷動嗡嗡鬧鬧的聲音傳來。
“謝天謝地。謝大人醒了。行了行了,諸位都出去吧,都這般擠著空氣如何能清新了?不要打攪大人休息!”開腔說話的是大工坊主楊匯了。
楊文保一個個走過去低聲說話,朝著場內眾人致歉。
眾人紛紛壓低聲音,場內頓時只剩下了楊匯等大工坊主以及隨行的幾位官員、醫生,就連楊文保也守在了門外。
“我方才又暈過去了?”倪元璐恢復了清醒。
楊匯道:“是小人不是,沒注意醫生囑咐大人不能激動。”
穿著一身純白色長袍的醫生李純歎了口氣,扶起了倪元璐。見此,倪元璐道:“是我高興,怪不得你。咱們打了勝仗啊!這下子。朝鮮人慌了吧。”
“不僅慌了,也都再度擁簇了過來。那回漢城的裴昌明且不說,就說原來開戰後疏遠了一些的李綣、安五倫還有李之龍也都來了。而且紛紛將使館外的屋舍都買了下來,每日都有兵馬駐守。唯恐大使館這裡出了事情。”楊匯說著,驕傲的心懷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哦,對了。門外此刻正有兩人求見,一人是元鬥杓,一人是兵曹參判裴昌明。其中,裴昌明一入漢城便拜了帖子。早早候著求見,元鬥杓則是剛到。”
“他們倒是乖覺,哈哈。”倪元璐沉吟稍許,又道:“裴昌明是從殿下手中被釋放出來的,一入漢城就來拜見恐怕是有事的……見裴昌明。至於元鬥杓……先晾半個時辰。”
……
景福宮內。
李倧出了景福宮,將自己的神情掩藏在了表情中。遠處,金慶徽走來,問道:“王上可有吩咐。”
看了一眼這位金自點的親信,李倧緩緩搖頭:“從宮裡出來透口氣。不必吩咐,你出去吧。”
金慶徽躬身退開幾步,但顯然沒有消失的意思。
李倧站在景福宮門口,默然沉默了上百息的時間,良久他這才招來一個太監,問道:“李元老還沒進宮嗎?”
那太監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金慶徽走了過來,躬身道:“王上,末將再派人去催。”
“不必了。”李倧漠然道:“黃瀷去催了。”
金慶徽又是走開,沒多久,黃瀷與李元老都進宮了。
當身後大門關上的時候,迎面襲來的溫暖讓李倧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沉默一會兒,李倧看著這兩位老臣,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躬身朝著兩人道:“兩位愛卿,寡人一身所托,都要依靠兩位了。”
“王上折煞老臣了……”
“王上折煞老臣了……”
……
兩人箭步衝了過去,死死扶起了李倧紛紛道:“王上一聲令下,老臣縱是千山萬水,亦是不負所托!”
“奸臣誤國,奸臣誤國啊!”李倧雙眼朦朧:“還好有兩位忠義的大臣跟隨。這番,我可總算稍稍放心一點了。”
……
“一群廢物!”察哈喇猛地丟下了手中的戰報:“虧得朝鮮還有一支水師,竟是連明人的戰艦阻攔稍許都不能。”
金自點對視著察哈喇的眼睛,沉聲道:“還請大清國速速出兵,若是不然,恐朝鮮不保。濟物浦距離漢城之僅,實在危急。若是漢城不保,則朝鮮全境將為動搖。”
來犯之敵不是尋常賊寇。而是有大明正統的皇太子,這代表政治合法性,也代表天然討伐不臣的正義。故而,只需要解決朝鮮漢城的反抗力量。朝鮮地方便很難會有多大的反彈。甚至,除非朱慈烺真的在漢城搞得天怒人怨,甚至來個土改什麽的。要不然,朝鮮連勤王之師都很難組織。
這與清軍來犯朝鮮遠遠不同。
同樣,金自點而今的態度也是表現得十分堅決。
朝鮮打這一仗是為了清朝人打的。若是清人不領情繼續讓朝鮮人頂在前頭不出力,也委實讓他寒心了。
“龍骨大所部三千人就在城外十裡。”察哈喇一句話讓金自點喜上眉梢。
但金自點還沒說完話,一腔熱血就被察哈喇潑了一大盆冷水。
“但漢城是不能待下去了……”察哈喇卻是想得格外清楚,他還真沒有考慮過朝鮮人如何想:“明國太子也一定要想辦法克制。三千兵要守漢城是很難,野戰之中……”
察哈喇雖然自負滿清兵強馬壯,但他可不是什麽耳目閉塞之人,阿巴泰怎麽敗仗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不能倉促浪戰。”
“可是……察大人,放棄漢城,就是放棄朝鮮啊!”金自點前所未有的堅決:“若失朝鮮,則我大清左翼盡喪。從此再難全師攻明!”
“本將不是說了麽?”察哈喇橫了一眼金自點:“有辦法克制那明國太子。本將也清楚,明國太子有所謂明、朝舊情,一時間也不會激起什麽亂子。可你就不會想想辦法?漢城是挪不動,李倧、兩班文武就挪不動了?沒了那李倧配合,沒了朝鮮兩班文武恭賀,這朝鮮一樣到不了明人的手中!”
“察大人的意思……意思是……”金自點猜想到了察哈喇的目的。
“當然是迎朝鮮國王西狩平壤了!”察哈喇面無表情,看著金自點:“龍骨大三千人會幫忙的。”
“這……”金自點的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明白,察哈喇是要放棄漢城了。
仁川失守,漢城一馬平川,基本上也就陷入了無險可守的地步。漢城一石失守。朝鮮也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察哈喇無法容忍朝鮮的丟失,雖然朝鮮的駐軍已經出動,但察哈喇手頭只有那麽五六千的兵力,而且還不是在國內的那種強兵。這樣的情況下。死戰明軍不是可選之舉。
尤其是在多爾袞決定在朝鮮與明軍開戰的情況下,過早損失力量就太浪費了。
“這那什麽?”察哈喇不悅地看著金自點,見金自點表情不對,也明白當下時局再也不能居高臨下對待這些朝鮮人了,想到這裡,察哈喇罕見地柔聲道:“在漢城。你還要伺候那些讓你惡心得說不出話來的原黨。想想元鬥杓,想想沈器遠。就連宋時烈這樣的書生,林慶業這樣的敗軍之將都要來惡心你。”
金自點表情微動。
察哈喇繼續道:“可是,只要你將李倧還有朝鮮文武都帶到了平壤去,還有誰能阻擋你?讓你金相的威嚴真正施展下去?有我大清諸軍在,誰敢胡言亂語,你隻管一封帖子,便讓那奸臣家破人亡!”
金自點盯著察哈喇,瞳孔之中,察哈喇原本還算粗狂的表情漸漸開始變得猙獰,尤其那“家破人亡”幾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察哈喇齜牙咧嘴,仿佛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鱷。
“好……”金自點重重地吐出這個字。
……
景福宮內。
“準備好了嗎?沈器遠那邊準備如何了?朝鮮城內,還有多少忠於大明的義士?”李倧死死盯著元鬥杓,就差點要鑽進元鬥杓的心裡一探究竟了。
元鬥杓還沒有開口,李元老便開腔安慰道:“王上請放心,而今城內不是那金自點專橫跋扈的時候。眼下,是大明天兵即將光複的時候。眼下城內義士如雲,只要王上下定決心,定然無礙的。”
黃瀷也幫腔道:“我等已經安排妥帖,王上勿憂。”
“唯一可慮的也就是察哈喇一部清軍了。”元鬥杓這位原黨領袖此刻卻沒有如兩人願,直指憂慮之處。
果不其然,李倧面色一變:“那沈器遠……”
“王上放心。此次大事不僅有沈器遠準備,林將軍也回來了。”元鬥杓輕聲寬慰,說完,頓了頓又道:“林將軍此番是裴昌明帶進城的。”
李倧雙目大亮:“是林慶業!”
你道這林慶業是何許人也?
這一位,卻也是而今時代一號傳奇人物了。
林慶業於壬辰倭亂期間出生於朝鮮忠清道的忠州,本貫平澤林氏,是判書林整的後代。1618年,林慶業武科及第。1624年,李適發動叛亂。林慶業在鄭忠信麾下作戰。在鎮壓李適之亂中,林慶業立下了大功,使他受到了晉升,成為僉節製使。1633年擔任寧邊副使,在義州修築白馬山城,以防禦北方邊境。1634年兼任義州府尹。
沒兩年丙子胡亂爆發。林慶業據守白馬山城抗擊清軍, 將清軍阻擋在白馬山城防線以北一帶,同時向朝鮮朝廷要求增援。然而朝鮮的大臣金自點想要獨據抗清的戰功,封鎖了林慶業增援的消息,導致了清軍的成功南下。不久以後,清軍逼近朝鮮首都漢城,朝鮮李倧逃亡南漢山城避難。清軍又包圍了南漢山城,朝鮮李倧出城投降,並同清朝簽訂和約,成為清朝的藩屬國。
此時,林慶業接到了朝廷勤王的詔書,率軍前往南漢山城救駕,甚至擊斃了皇太極的外甥要槌。然而,在到達南漢山城之前,朝鮮就已經投降了。雖然皇太極得知了自己的外甥被林慶業所殺,但是皇太極對林慶業保家衛國的崇高行為十分欽佩,赦免了林慶業的死罪。林慶業層感歎道,如果他手下擁有至少兩萬人馬而不是區區的三千人,他將率軍北伐襲擊清朝的首都盛京,若是如此,朝鮮顯然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作為朝鮮與滿清戰陣中成長出來的朝鮮名將,若是僅如此也不奇怪,最為難得的是林慶業對明朝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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