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皇甫紹看著自己手中的短刀,手指在刀鋒上輕輕摩擦,“即便是你之前已經想到,我可能會反水,可能會在今天會面時做手腳,安排人來拿你們,但你以為你能在我動手之前,很輕易的製住我,就像你方才試圖做的那樣。”
“可惜……”皇甫紹嘖嘖搖頭,看向桃夭夭的眼神中充滿戲謔,“天不遂人願,這回桃大人你注定是要失望了。”
“這麽說來,從一開始你與我們合作,打得就是借刀殺人,而後過河拆橋的主意了?”桃夭夭這時候已經冷靜下來,連語氣都恢復之前的滿不在乎,唯獨看向皇甫紹的眼神有些異樣,“我想不明白的是,大唐如今蒸蒸日上,梁朝江河日下,大唐滅梁是大勢所趨,這個時候,你不趁機投向大唐,反而還與大唐結怨,你真的想清楚了?”
皇甫紹哈哈獰笑,狂放不羈道:“有什麽需要多想的?今日投靠大唐,即便是有河陽節度使的位置,追根到底,不過是李從璟手下一個小卒,處處要仰人鼻息而活!不投向你們大唐,我還做我的節度使,卻是孟州說一不二的人物,軍政大權系於我一人之手!在孟州這個地界上,我的話就是皇命,我想要誰死誰就死,我想要誰活誰就活,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我想得到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你說,這兩者放在你眼前,你怎麽選?”說著,皇甫紹直視桃夭夭,眼眸中有瘋狂的火焰在跳動,“至於天下大勢,未到最後一刻,誰敢說誰一定是贏家,誰一定是輸家?輸贏,不在別人怎麽說,不在別人怎麽看,而是在自己手裡握著!”
“你想贏,你就去爭;你想得,你就去拚;就像現在,我要做孟州第一人,我就去做了!”皇甫紹的模樣愈發意氣風發,這讓他身後的陳青林都跟著激動起來,“生逢亂世,凡有血氣者,皆得有爭心;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為之!”
他這一番話,發自肺腑,說出口竟然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就連桃夭夭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志氣。
但也僅此而已,桃夭夭看皇甫紹的眼神,越來越像在看一個白癡,“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史書上為何為記載那麽多自不量力謀反被誅的人,這些人不乏大才之輩,不乏智慧非常之流,難道他們就看不清楚,他們的舉動會失敗?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他們都跟你一樣,被權勢的欲望,遮住了眼睛,蒙蔽了心靈,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蠢事。”
桃夭夭歎了口氣,認真道:“皇甫紹,你真的很傻。”
“敗者之論,我又豈會放在心上!今日之局,你死我生,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皇甫紹冷笑不迭,刀尖指向桃夭夭,“至於你,桃大人,若是你識相,束手就擒,孟州自然有你一席之地。若你不識時務,作困獸之鬥,這蒹葭閣,就是你的墳墓!”
桃夭夭被皇甫紹瘋狂的姿態惹得有些無語,她看皇甫紹的眼神,甚至帶上了憐憫,“就算你今日能殺了我,那又如何?大唐滅梁之後,你這個對唐軍動手的人,也難逃一死。這些姑且不論,難道你覺得李從璟會放過你?”
皇甫紹面色沉下來,咬牙一字字反問道:“李從璟?”
“他能以幾千百戰軍,擊敗戴思遠兩萬人馬,難道你覺得他攻不下一座只有不到三千人駐防的孟州城?”桃夭夭心平氣和的說,她覺得她已經沒有必要和皇甫紹生氣了,一個正常人是沒有必要和一個瘋子生氣的,“就算他不攻下孟州,前日軍情處能殺朱茂財,來日就不能殺你?”
皇甫紹微微仰起頭,
這讓他在這一刻看起來顯得很高傲,他的語氣也確實很高傲,“桃大人說得很對,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等我收攏天威天武軍,不用他李從璟來孟州,我自會去攻下懷州,除掉他這個後患!”他這話說得很自信,讓人聽起來都覺得跟真的一樣。
“好了,桃大人。”皇甫紹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他淡淡的看向桃夭夭,手中的短刀移動到最好出手的位置,“你們軍情處整日算計別人,那就得有被人算計的覺悟,今日你栽在我手裡,那就讓我來結束你的使命好了。”
話音未落,皇甫紹身形已動,奔出兩步,躍起一刀,斬向桃夭夭。
勢在必得的一擊,皇甫紹全力施為。
這一刻,桃夭夭心中歎了口氣,她腦海中想的是,為何她這輩子碰到的兩個強有力的對手,都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前番李從璟兵發神仙山,與她對陣時,下手可也沒留半分情面。
難道自己就真沒有一點女人味兒?
隨著年齡增大,桃夭夭也開始不自覺苦惱這個問題。
李從璟……他娘的,老娘怎麽就死在你前面兒了?!
桃夭夭憤怒的睜大雙眼,耳邊忽的傳來一聲巨響,隨後就看到已經衝至身前的皇甫紹,突然停住腳步,幾乎是同時,一道細小的虛影幾乎是貼著他眼皮掠過,皇甫紹驚詫的眼神桃夭夭看的一清二楚。
皇甫紹抽身急退。
一片碎瓦在面前落下。
“皇甫將軍方才那句話說的好啊,整天算計別人的人,就得有別人算計的覺悟。”一個平和隨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過,你要殺我的女人,你經過我的同意了?!”
詫異萬分的皇甫紹和憤怒萬分的桃夭夭,同時抬頭望去,隨即都看到了甩著一條腿坐在屋簷上的那個人。
那個家夥手裡的勁弩還沒放下,他頭頂的屋頂憑空破出來很大一個洞。
“你是誰?”皇甫紹愕然之後,生出一股極大的怒氣,“敢對老子下陰手,你死定了!”
那家夥撇撇嘴,臉上沒有一點兒相信的神色,“原來你不認識我,那你方才還說要攻下懷州,除掉我這個後患,看來是在放屁了?”
皇甫紹臉色變了變,“你是李從璟?”
屋簷上坐著的人還沒答話,桃夭夭已經憤怒的吼道:“李從璟,你要在屋簷上裝-逼裝到什麽時候?給我滾下來!”
和李從璟相處的久了,桃夭夭也知道裝逼這個詞的用法。
屋簷上的李從璟呵呵一笑,很正經的回答了桃夭夭的問題,“我千裡迢迢趕過來,路上也是很累的,一見面你就拆穿我的面目,真的好嗎?”
桃夭夭白皙的臉頓時黑如濃墨。
“好了好了,下來了。”李從璟擺擺手,在下來之前,他一握拳,“破門!”
破門兩字一落,轟然幾聲大響,二樓的窗戶、一樓的大門和窗戶,轟然碎裂,無數勁裝青衣漢子,躍入樓中,從四面八方殺向正在和軍情處銳士鏖戰的皇甫紹隨從。
李從璟在桃夭夭身旁安穩落地,將勁弩丟給影子一般跟在身邊的林英,整了整衣袍,走到桃夭夭跟前,哥們兒一般拍了拍她嬌嫩的肩膀,沉重的歎了口氣,道:“不好意思,來晚了些,不過總算及時趕到。”
也不知為何,桃夭夭殺氣騰騰的盯著他,好像一個不留神就會將他剁成肉餅。
“你就是李從璟?”場中局勢的變幻已經很明朗,李從璟帶來的人讓皇甫紹陷入險境,但他卻還沉得住氣。
李從璟轉身面向皇甫紹,大步走過去,笑道:“你是皇甫紹,我知道。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從璟,百戰軍軍帥,大唐懷州刺史。”
眼見李從璟見老友一樣快步走來,皇甫紹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好與他拉開距離,不過估計是覺得自己退步輸了氣勢,皇甫紹趕緊穩住了腳步,戒備的看著李從璟,沉聲道:“李從璟,別怪老子沒警告你,這裡是孟州!就算你的人現在比我多,但你孤身犯險,性命有虞!”
“所以我要是識時務的話, 救完人趕緊走才是上策,對不對?”李從璟臉上笑容不減,不過總算是止住了要跟皇甫紹見禮的意思,“多謝你的關心,不過用不著。今日我既然來了,不取你的性命走就,未免太虧了些。皇甫紹,你知死嗎?”
他的語氣很認真,笑容依舊,但殺氣卻怎麽都掩蓋不住。
皇甫紹握緊了手中的刀,絲毫不避讓直視李從璟的眼睛,沉聲道:“這裡是孟州,有我河陽軍在此,難道你以為我在外面沒留人?不用多久,我自有大軍來援,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從璟很認可的點了點頭,很嚴肅的說道:“你說的確實在理,所以我不應該再耽擱了,應該立即取下你的人頭。”
說到這,李從璟往後退了一步,一揮手,“動手!”
林英看到李從璟的動作,立即進身一刀劈向皇甫紹。
要是一般人面對李從璟說翻臉就翻臉,可能會手足無措,但是皇甫紹不會,他一直在警惕著李從璟,包括李從璟身旁的林英——那廝一身煞氣,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這會兒李從璟指令一下,林英就撲過來,皇甫紹立即揮刀迎上去。
“青林,清道!”皇甫紹的刀擋住了林英的刀,他還不忘給身後的陳青林下指令,讓他清道準備退路。
但是皇甫紹雖然擋住了面前的刀,卻有一把刀從背後插進了他的後心。
皇甫紹艱難的回過身,就看到手中刀已送進自己身體的陳青林,正惡毒的盯著自己。
李從璟搖搖頭,歎息道:“我說動手,不是給我身後的人下令,是給你身後的人下令,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