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鍾響了。
響了三次。
這是有講究的——
先前在隨著東序掌議念應白環宮時,關於青銅大鍾的事,念應白就有說到——
響一聲,是起床。
響兩聲,是上課。
響三聲,是集合。
每一聲都余韻悠長,經久不衰,聽起來很有韻味。但遺玉知道,三聲之後,如果你沒能在“余韻”消逝前達到指定地點,那你就死定了。
遺玉不想“死定了”,他才剛入泮。
他想也不想,立馬束起衣帶朝學舍外而去。本想乘風而行,但又恐不敬,隻得快跑。甫一出門,就抬頭碰見了唐軻和梁青魚。
三人迅速對視一眼,不發一語,低頭快跑。
跑了一會,遺玉突然停下,認真說道,“我不認路。”
唐軻和梁青魚也停了下來,看著遺玉,異口同聲道,“我也不認路!”
於是三個敵我不分的人站在大道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時,東序掌議念應白的聲音正好在空中響起,響徹東序——
“所有東序士子盡數往敬一閣集合!”
聲音暫時壓過了鍾聲——
念應白想必也是考慮到今天是入泮士子第一次來泮宮,除了東序之外哪兒都不認得,想必是認不得路,不知道該在哪集合,所以才出言引導。
大道上的三人這回認得路了……
在三人一齊前往敬一閣的途中,不斷地有士子從兩邊的學舍走出,加入了三人的行列。愈往前,人愈多,如滾雪球一般,形成洪流。
先來的排在前面,後來的就自覺跟在後面,大家在不言中,形成了一種奇怪地默契。
四百多名青矜士子往敬一閣而去,朝氣蓬勃,讓人感受到一股昂揚向上地生命力。
仿佛朝陽。
念應白站在敬一閣的玉階上,等著諸生來。心裡則在暗暗揣測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竟能讓泮宮祭酒南宮彥大人鳴鍾集眾,絲毫不顧今天是入泮的日子。
正想著,忽然,他遙遙地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有些整齊,卻又有點凌亂。
這種腳步聲很奇怪。
念應白知道這是諸生前來集合的腳步聲,但是這種腳步聲不應該是這樣的。根據他的經驗,諸生的腳步聲應該是十分凌亂地,而且時斷時續地,忽輕忽重地,是來自四面八方的。
因為士子達到集合點的時間不一樣,總會有前有後,先來的人多,那麽腳步聲就會前重而後輕。如果先來的人少,那麽腳步聲就會前輕而後重。
可這回的好像不一樣——
這回的腳步聲很重很厚,甚至能隱隱地壓過鍾聲。這證明來的人非常多,大概是全來齊了。
而且這腳步聲聽起來好像還很整齊,有一種奇怪地韻律,沒有一點雜亂無章地感覺。這說明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似乎是被約束著走似的。
要知道,就算來的人很多,很齊。但如果大家都各行其道,沒有章法,自己走自己的。那麽就算來的人再多,都絕不會形成這種腳步聲。
念應白有點好奇,就憑他多年東序掌議的經驗來看,似乎還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以往的入泮士子,在第一次集合時總會十分地凌亂,毫無章法。總是過了幾次之後,才慢慢地有所好轉。
可這次明顯不一樣,難道是因為這一屆士子的資質集體暴漲?不僅有個雙甲榜,就連其他普通士子都那麽出色?若果真如此,那真是南淮泮宮之幸!
念應白有點高興,他站在敬一閣的閣簷之下,腳踏玉階,遠遠地眺望。
黑壓壓地人群出現了,如同潮水一般,不斷地向前湧動著,只不過前浪和後浪是一樣的速度,整齊地很。
念應白看著人群,心裡有些驚訝,因為他發現人群是集結在一起的,呈方形,而不是如同濺起的飛沫一般散亂。
是誰整理地隊列?是哪位講習的先生?不可能啊,講習先生們也不知道鍾聲要響,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管這些人啊。更可況他們都回了自己的學舍,哪裡又能湊得齊?
念應白不解。
人群漸漸地近了,念應白才發覺了微妙地不同。
他發現人群不是完全平排的,而是有一些層次——
遺玉走在最前面。
緊隨遺玉的,是唐軻和梁青魚,他們一左一右,落後遺玉一步。
而緊隨其後的,是四百多名步履穩健地士子!
很明顯,這個人群是以遺玉為首,沒有任何人去超越他。實際上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只要稍微加快一點速度,就可以輕易地做到,可是沒有人這樣做,一個都沒有。
他們從學舍裡出來,在看到遺玉之後,就自覺地跟在了遺玉的身後,而隨著人群的越來越多,大家也都默契地排列,並無爭執。
慢慢地,唐軻和梁青魚也自動地落後了遺玉一步。唐軻不想這麽做,梁青魚不想這麽做,其實遺玉也不想——可是沒有辦法。
因為這是人心所向,因為這是大勢所趨。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流入人群之後,大家漸漸地整齊起來,人群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沒有一個人左顧右盼,大家似乎被一種奇怪地氣氛感染了。就好像他們不是去集合,而是去祭天,臉上帶著嚴肅莊重地表情。
念應白震驚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新的群體應該有的氣勢啊!
看起來他們似乎已經抱成團了,而且已經選出了領袖,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啊!
他們才剛剛入泮,剛剛進學,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彼此認識,彼此熟悉,彼此信任。在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不正常啊!
雖然不正常,但其實還是有道理的。
首先,遺玉在夢境裡的表現贏得了士子們的折服,智勇雙全,無可挑剔。而後又是武選,以輕靈飄逸之姿打敗了盛名已久的梁青魚,可以說是踩著梁青魚的肩膀上位。然後他們又從唐軻的嘴裡得知了遺玉是觀星上境!
這更不得了了!
才德無可匹敵,武力人中第一。
如此,則能服眾。
而且在他們出學舍準備前往敬一閣時,發現遺玉等三人已經在身前了。如果要超過去,會很失禮,對這三個人失禮,他們自忖自己還不夠格。出於禮儀上的考慮,他們便跟在了遺玉等三人的身後。
而之後加入的人想法也跟他們相差不多,再加上從眾。如此,一支洪流便成了。
而他們自己之間相互感染,使得氣氛也慢慢凝重起來,穆穆肅肅。
念應白不禁有些感歎起來。
雖然這些年輕人只是初具雛形而已,彼此之間的聯系還不牢固,還需要一些錘煉,但這些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他忽然有種預感,預感這些年輕人會是南淮泮宮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一批人。
從來沒有哪一屆的新入泮士子向這些人一樣,有這樣的凝聚力!
也許也是因為他們中有一個真正能服眾的人,有一個真正的領袖,有一個不可置疑冠絕群雄地雙甲榜!
他們,有一個絕對地核心——
遺玉!
念應白目光有些熾熱起來。
這時,遺玉已經率眾踏過了集賢門。
集賢門,集賢。
……
……
PS:首先,感謝夔載雪書友的慷慨打賞!
其次——這章不是水哦~~
寫了三個小時,就是為了寫出遺玉的突出地位,還有這些年輕人們初具的凝聚力。
很不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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