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見華公公面上神色越來越祥和,心中大定,眼珠子一轉,雙膝跪地泣聲道:“晚輩不知前輩真身,失手傷了前輩,心中悔恨萬分,不知如何才能挽回大錯?”
華公公歎一聲:“聞香教教主王森稱呼咱家師父羅思仙為師叔祖,因此咱家就稱呼你一聲師侄吧。師侄莫要難過,之前數十年來我聖教成功潛入明宮的只有咱家一人,如今能親眼見到師侄少年英雄,以十幾歲小小年齡就敢擔此重任,潛入宮中,想必也是王教主教徒有方了。”
“我聖教行事一向隱秘,眼下又是在宮中,師侄在不知敵我的情況下造成誤傷,也是無可指責,事已至此,師侄休要自責,請起來吧,打起精神來協助咱家將後事料理乾淨,以免露出馬腳。”
小寶哪裡肯起身,眼中含淚道:“師叔,要麽你我連夜出宮,面見我師父,我師父神通廣大,定能救回師叔性命。”
華公公苦笑:“咱家的傷我自己清楚,胸腔遭受一劍穿刺倒不至於致命,只是你給咱家服的媚藥太過凶猛,正是咱家所練童子功的最大克星,此時全身經脈俱損,只剩下一口練了五十年的真氣才勉強吊住性命,不過能支撐三四個時辰而已。”
小寶連連磕頭,泣不成聲。
華公公疲倦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咳嗽幾聲道:“賢侄,請起身吧,咱家問你幾句話。”
小寶含淚答應,爬起身垂手恭立。
華公公沉吟道:“月兒是洪公公的人,賢侄如何在這麽短短幾天就與其聯手來殺咱家?莫非是受了洪公公的脅迫不成?”
小寶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其實,其實是晚輩馴服了月兒,並且是由晚輩做主前來刺殺前輩。”
華公公哦了一聲,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小寶道:“晚輩既然得知前輩乃是我聖教前輩,就不敢再有隱瞞。晚輩受師父之令,本想忍受一刀之苦,真的淨身潛入大內,抓住一切機會貼到王恭妃或者鄭貴妃身邊,親自參與明廷太子之爭,最好促使兩方同歸於盡,才能對明廷國本造成最大的傷害,待萬歷心神大亂,我聞香教順勢起事,可成大業。”
“不料天意助我聖教,竟無意中卷入洪公公暗害恭妃的這場陰謀中,被當做鄭貴妃一派的秘密武器送到王貴妃身邊,晚輩當時滿心喜悅,心想如若按照洪公公的安排,至王恭妃受孕,再脫離洪公公控制,在萬歷與滿朝大臣面前招出鄭貴妃,即可達成目標。”
“沒料到那一日我的行動被前輩揭穿,晚輩自以為計劃被東廠發覺,才想盡一切辦法盡快除去前輩,意圖挽回機會,才導致今夜之事,錯害了前輩。”
“至於那月兒,我聞香教密諜早就得知她是因為父母兄長為洪公公控制,才不得已成為洪公公的棋子,我就暗中通知師父派好手在宮外劫回了月兒被控制的家人,這才脅迫月兒不得不聽我指令。”
小寶說這些話是有充分考慮的,一來他早已推斷出華公公在重華宮潛伏的目的,就是想引起恭妃與鄭貴妃兩派同歸於盡,因此把這個目標搶先說成自己的使命,引起華公公驚遇知己之心。
二來,華公公自知性命只剩下三四個時辰,為了繼續將他在宮中潛伏十幾年的這個使命延續下去,必然要在臨死前全力協助小寶,這樣小寶就能在華公公身上撈到一些好處。
華公公果然中計,聽到小寶竟是為實現與自己相同的目標而來,神色頓時恍然,頻頻點頭,歎息道:“也罷,既然如此,咱家明白了,那月兒姑娘非我聖教弟子,你雖能一時控制她,但要千萬小心,不可泄露了我聖教機密。”
小寶吃驚道:“咦,莫非月兒還活著嗎?”
華公公道:“我一腳將她踢得昏死過去,恐怕還有一些時候才能醒過來。”
小寶趕緊點頭:“那就好。前輩提醒的是,晚輩胡編了一個神龍衛的來頭,此女深信不疑,絕不會知道我的真正來路,待到大事一成,想辦法除去就是了。”
華公公嗯了一聲:“你在此等候,待咱家為你解決些麻煩,免得你成事前再生事端。”
說著話,披起一件衣服,站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小寶問道:“前輩可是去淨身房嗎?”
華公公一笑:“師侄果然聰穎過人,你去把月兒抱回屋內等待就是了。”
說著話,走到院內,隨著院門吱呀一響,消失在黑暗中。
小寶心裡高興,奶奶地這老鬼終於上當了,真的把老子看成他的接班人了,看來老子吉人自有天相,運氣不錯嘛。
院子裡的地上,果然看見一個黑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小寶趕緊過去,看見月兒隱隱約約的嘴角邊全是血跡,氣息微弱,但呼吸倒還平穩,應該無甚大礙。
伸手將她抱到屋裡,放在華公公的床上躺下,又將床單揭起來蓋到小安子死屍上,免得看見害怕。
賊頭賊腦看了看屋子裡的情形,發覺屋角處有一排大櫃子,華公公裡面裝著用刑工具的木頭匣子就是在裡面拿出來的,小寶很想過去打開看看,老家夥在東廠幹了幾十年,肯定攢了不少好東西。
往那邊走了幾步,心裡一動,還是算了吧,這老家夥要是放到現在,也算是聯邦調查局的老特工那一類高手了,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翻他東西他發覺不了。
自己好不容易在他心裡豎立起來一個年輕有為的白蓮教核心弟子的良好形象,犯不上為這點子事栽跟頭。
再說了,這老家夥不是只能活三四個時辰了嗎?老子就是他在宮裡的唯一繼承人,不相信他臨死前不留點東西給老子。
想到這裡,小寶規規矩矩找個椅子坐下來,耐心等待。
約莫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外面的院子門又是吱呀一聲響,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走進院子裡。
小寶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迎出門去,吃驚地發現華公公一邊肩上扛著一個人,踉踉蹌蹌走進院子中間,就連同肩上兩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前輩,前輩,”小寶趕緊上前攙扶:“前輩,你怎麽啦?”
華公公面若金紙,一絲血色也沒有,艱難地在小寶扶持下掙扎起來回到屋裡坐下,苦笑道:“沒事,總算咱家對宮內警衛了若指掌,這趟才有驚無險,沒讓人發覺。“
小寶這才發現,華公公身上的衣服已被鮮血浸透,後背腰肋處又多出幾道傷口,正往外滲血。
見小寶手忙腳亂要找東西為他裹傷,華公公擺擺手:“罷了,沒什麽好包扎的,咱家時間無多,師侄,你看這是什麽?。”
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小寶手上。
見小寶狐疑地看著小瓶,他微微一笑:“這是穿心爛肚丸的解藥,你快些服下吧。”
小寶一喜:“前輩為我搞到解藥啦?那院子裡地上兩個人是……?”
“洪公公和李公公,已經死啦。”
小寶驚異道:“那,那前輩把他倆的屍體扛回來做什麽?”
華公公道:“咱家自有安排,師侄,你先把解藥服了,咱家再為你檢查一下,看看藥效如何。”
小寶遲疑一下,不過現在洪公公和李公公已經死了,自己肚子裡的毒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再相信這老家夥一下,晾他也不會惡意來害自己吧?畢竟他已經認了自己這個師侄。
一咬牙拔出瓶塞,裡面滾出來一紅一黑兩顆藥丸,小寶疑惑地看著華公公,華公公點點頭:“沒錯,這就是穿心爛肚丸解藥,一起服下吧。”
小寶猶豫片刻,沒有任何辦法確認,但也不敢流露絲毫懷疑之色,隻得咬牙一仰脖吞了下去,頓時覺得肚中嘰嘰咕咕翻江倒海起來,疼痛難忍。
華公公指指屋後的一處紗幔:“裡屋有恭桶,你去吧。”
小寶飛也似跑了過去,隨著一聲爆響,惡臭的氣味散發出來,劈裡啪啦拉了個痛快,肚疼立止。
“果然是解藥,肚子好多了。”小寶揉著肚子走到外面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感激之至。”
華公公已經將院子裡兩具屍體拖進屋裡,正喘著粗氣吃力地將一具屍體擺在屋門處,頭朝外趴在門檻上,一具屍身橫在窗戶邊。
他又找出來兩把短刀,一個死屍手裡塞上一把。
“前輩,你這是?”小寶詫異道。
華公公忙完後已經咳嗽的縮成一團,大股大股的鮮血從捂著傷口的指縫裡流出來,灑的地上全是一滴一灘的血跡。
見小寶出來,他勉強止住咳嗽,走到床邊,在昏迷之中的月兒腦門上又拍了一掌。
小寶嚇一跳:“前輩,你,你殺了月兒?”
華公公擺擺手:“沒有,讓她晚一些醒過來。師侄,咱家的時間不多了,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你要牢牢記住,萬不可遺漏。”
小寶知道這老家夥要交代遺言了,肯定會有一些好處要留給自己,忍住心頭的狂喜,悲切道:“前輩請講,晚輩仔細聽著。”
華公公面色凝重道:“咱家自從跟隨了羅思仙教主,這十幾年來沒有一天不是為聖教大業殫心積慮,今日受無生老母召喚,即將返回真空家鄉,咱家未完成的心願就要靠師侄你來繼續了。”
“咱家交代完以後,你立即帶著月兒姑娘離開這裡,回到你自己屋中,咱家發出遭襲示警,呼喚東廠來救,屆時咱家就說遇到洪公公與李公公前來刺殺,被咱家擊斃在此。”
小寶插嘴道:“這,東廠會相信嗎?會不會因此查到洪公公是鄭貴妃的人,從而一直追查下去,那不是把晚輩也牽連出來了嗎?”
華公公搖頭道:“你放心,這種刺殺恭妃的事出的多了,鄭貴妃一定會出來干涉,東廠隻效忠於皇上,本就在兩位皇子之間保持中立,自然不會有意深挖下去,此事定會不了了之。”
小寶點點頭:“如此,晚輩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