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柴帶著穿戴一新的李達壓軸出場。
老木柴好不容易走出他的木頭堆,心心念念給小徒弟找媳婦,到了西岸,得知人還沒回來,不免失望。他有心再與喬嵐提一下,可看喬嵐實在忙,隻好壓下不提。
李木匠夫婦也在受邀的行列,一家人在喬家團聚。李木匠的婆娘黎氏看到小兒子長高了,也長結識了些,高興得淚眼濕濕,對老木柴謝個不停。
老木柴跟李木匠夫婦提了小徒弟媳婦的事,李木匠的態度暫表不提,但老木柴和黎氏一拍即合,恨不得回頭就找媒婆上喬家提親,可是他們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按捺住激動的心,但也不妨礙他們商議聘禮的事……
喬嵐忙著招待賓客,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經在籌劃給她下聘的事兒了。
相對於西岸大宅,祝岐山對山下那一片“河澤”比較感興趣,上次來,那裡還是中規中矩的一片土地,怎麽這會兒就變成了一汪鏡湖水……那一百畝土地淌了水,陽光下,灼灼生輝,讓人看不清深淺。
喬家西岸挖淺溝的事,祝岐山已經有所耳聞,只是一時間沒有聯想到一起。
祝岐山問那片“河澤之地”,喬嵐沒有隱瞞,親自領著他到地頭查看。封啓祥毛遂自薦,非要一起去。
稻田養魚,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對傳統的農耕方式造成衝擊,喬嵐自覺沒辦法獨自扛下,必須找靠山,這座山不需要很高,但必須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祝岐山作為歷山縣的縣令大人,最合適替她扛下這件事。運作得好,將會成為祝岐山的政績,而且是大政績。
事關民生,都是大事。
喬嵐相信祝岐山比她更明白一種新的農耕方式的重要性。相較於稻田養魚,提前育種更為關鍵。
祝岐山雖然穿著便服,然而,那周身的氣度不減,更別提他身旁亦步亦趨跟著的柳土發,只差沒明晃晃地告訴別人“本縣令微服出訪”,一路上,眾人紛紛避讓,唯恐觸動了官威。
到了地頭,祝岐山看到水面下的淺溝,萬分不解。喬嵐簡明扼要地跟他解釋,這些淺溝和深坑的作用。
“這些溝溝壑壑是用來養魚的?”當祝岐山知道這些淺溝是用來養魚的,他反倒淡然了,他是寒門子弟,也曾在田間的溝渠裡撈過魚,所以驚訝過後仔細一想,如此這般也不是不可為,只是這做法著實離奇,虧喬家想得出來。
此時趙岐山心裡還只是嘖嘖稱奇,隻當是奇聞來聽,然而,當喬嵐說已經下種,他就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喬小兄弟,現在天氣回暖,但你不可能不知道還有幾場倒春寒,這稻種能成活?”
“祝大人,請隨我來。”喬嵐往旁邊讓了讓。
祝岐山曉得喬嵐不是愚昧蠻乾之人,此時見她一派胸有成竹,好似都安排好了,他便也來了興致,隨喬嵐往小樹林那邊去。
小樹林邊上,昨日才播撒到地裡的的稻種已經吐綠,密密麻麻地生長著,看上去長勢很好……
喬嵐沒有藏私,把提前育種的優點這麽一說,祝岐山便明白過來,與此同時,他心裡也掀起了驚濤駭浪,竟然還可以這樣,如此一來,收成也多了幾分保障。此外,豈國的春耕是下個月中旬開始,而到了喬家這兒卻整整提前了一個月。
祝岐山很看中喬嵐,事實證明,他沒看錯人,喬嵐真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提前育種,即能避開倒春寒,又能保證種子的出芽率,進而保證收成,如果將提前育種的方法推廣開來,豈國的百姓將受益頗深,此乃豈國之幸,豈國之福啊。
幾乎是瞬息間,祝岐山就想明白了這件事的重要性,當即要喬嵐寫一份關於“提前育種”和“稻田養魚”的文書,之後還要將出芽率到收成等一一記錄好。“我會向上請示,把西岸圈點起來做范例。”
喬嵐上前一步,“祝大人,還望緩一緩,此事還不定成與不成。事成之前,不可大事宣揚。我願意用西岸的土地試行,不成,是我自己的事,成,便是大人的事!”
聽罷,祝岐山神情莫測地看了看一隻跟在旁邊沒說話的封啓祥,又看了看喬嵐,沒頭沒尾來了一句,“地龍工藝也是出自你喬家的吧。”
封啓祥和喬嵐不約而同地笑而不答,在聰明人跟前,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因為喬嵐的矜持與謹慎,祝岐山對喬嵐的評價卻又高了一分,覺得她小小年紀就能淡泊名利,明明是揚名立萬的大好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外推,真是不容易。
在喬嵐的堅持下,祝岐山同意先不過問此事,但要求她必須一五一十地記錄整個過程,末了,還給她一塊腰牌。他的腰牌在歷山縣的地界,對付一般的鄉紳士族行之有效,給到喬嵐手裡也是怕哪個不長眼的壞了他的大事。
喬家的根基尚淺,能請的人不是很多,滿打滿算,也不過八桌,這還是算上自家人的情況下。
西岸大宅沒有專門的大廳擺宴,而把利用五個院子之間的廊台,依次擺了六桌。主桌擺在住院前的平台上,往下,近可看到廊台裡的眾人,遠可觀西岸……梁毛花和陳月牙陪女客在福苑裡用餐……
所有的人已經落座等著正午開席,楊蔥又跑過來了,與喬嵐說,下面有一個姓呂的小公子非要闖進來,還說是祝大人的親戚。
喬嵐疑惑不解,看向祝岐山,祝岐山的面色十分的不好,貌似他也不想那什麽呂小公子來,可是這時候,除了把人迎進來,你還真不好把人趕走或是拒之門外。
呂小公子被帶進來的時候,還因為方才被攔在門外而生氣,可看到喬嵐的瞬間,他瞬間熄火,以祝岐山小舅子的身份向喬嵐道賀。喬嵐呆若木雞地接受呂小公子,或者說呂青鸞的道賀。
喬嵐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認出來,反正她是認出來了,她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被呂青鸞這小娘們害死。
在座的人,除了喬嵐,其實也就祝岐山和封啓祥認出了呂青鸞。祝岐山自是不必說,而封啓祥是因為喬嵐的態度,多看了兩眼“呂小公子”才認出來的。
呂青鸞這身打扮,著實令喬嵐為難,不好安排她到福苑去和女客一塊兒坐,可讓她留在這兒……最後還是祝岐山發話,讓呂青鸞坐到他旁邊去,才得以解決。
喬嵐不著痕跡地換到另一邊,與呂青鸞隔開兩個位置。
呂青鸞還想再換位置,結果缺被祝岐山不著痕跡地警告了,她那個氣啊,在她眼裡,祝岐山就是呂家的附庸,什麽時候輪得上他吭聲,只是她才稍稍起身,旁邊便傳來祝岐山冷若冰霜的聲音,“你若是敢,我就把你帶回去,立刻。”
呂青鸞從未見過祝岐山發火,一時間被鎮住,不敢動彈。
祝岐山愛屋及烏,對呂青鸞異常寬容,平日裡,哪怕她字裡行間對他不屑一顧,他也隻當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女扮男裝追“男子”,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登堂入室,如此恬不知恥,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姨子寡廉鮮恥,勢必影響自家媳婦的名聲,日後自個兒的閨女也會受到牽連……
祝岐山竭力保持面上的平靜,而實際上,他已經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立即把小姨子拎回家給媳婦處置。
呂青鸞滿心滿眼就是風姿綽約的喬嵐,哪裡還裝得下別的東西,美味佳肴輪番上,她卻顧不上吃,一心想著怎麽跟喬嵐說上話,只是每次她的話頭都被祝岐山或封啓祥岔到一邊兒去。
眾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都看出來的,祝大人的“小舅子”對“喬公子”有著非一般的情誼。
在廊台處吃著的柳土發收到上峰的暗示,看著席面上的美味佳肴:哎,可惜了……
柳土發一拍腦袋,大呼道,“哎呀,我怎麽忘了這麽重要的事。”然後在眾人疑惑不解的注視中被奔向主桌,“大人,屬下罪該萬死,竟然忘了跟您說,李縣丞今兒個收到一封密函,好似有十分緊急的事,您看……”別怨這理由有多麽的不靠譜,柳土發動手比動腦快,這片刻功夫,他能想出理由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麽大的事,你都能忘了,你……你……你……回去領罰。”祝岐山適當地表示出憤怒,然後歉然地向喬嵐請辭。這兩個人的戲碼,不知有多少人看得出來,最起碼,喬嵐看懂了,她應聲符合,讓祝岐山趕緊去處理公務。
祝岐山能把人帶走,她求之不得。相較於呂青鸞出格的行徑所帶來的影響,她更怕旁人因為呂青鸞女扮男裝而映射到自己身上。
呂青鸞好不容易可以無所顧忌地看著喬嵐,見祝岐山要走,還想說她稍後自己回去,喬嵐卻已經安排單紫萱和寶石兩個丫鬟“送”她。呂青鸞自然是不想走的,卻被單紫萱眼疾手快地點了啞穴,“扶”走,其實她更想打暈帶走……
祝岐山和呂青鸞走後,主桌上的氣氛瞬間好起來,就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尤其是喬嵐,原先都不知道吃進嘴裡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現在,不要太好吃了。
封啓祥趁機替自家的廚娘邀功,喬嵐自然是說好的,旁人也連忙附和。
趙三少爺還以為封啓祥好說話,半開玩笑說他爹即將過壽,找不到滿意的廚子,向封啓祥借人,誰知封啓祥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對於他的請求,更是直接忽略掉:你是哪根蔥,也佩用爺的人。
長這麽大,趙三少爺還是第一次被人下臉子下得這麽徹底,只是他敢怒不敢言。
到底是來給自己道賀的客人,不好弄得太僵,喬嵐想當和事老,把場面圓過去,誰知封啓祥卻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好似在說:你確定要胳膊肘往外拐?
喬嵐很肯定,她要是為趙三少爺多說一句話,封啓祥就敢當眾甩筷子走人。
“我家的廚子曾是一品閣的主廚,手藝自是沒得說,趙三少爺若是不嫌棄,讓他掌一回廚如何?管吃管住即可,不用工錢。”後面一句玩笑話松范了面上的氣氛。
得了個台階,趙三少爺也乾笑著附和,這事才算翻篇。
喬家的宴席進行過半,五裡鎮的黃家、鍾家和錢家卻掀起了軒然大波,他們都收到了喬家的請柬,但卻因看不慣喬家後來者的身份,不想讓喬家居上,不約而同地決定抵製喬家,非但沒有前去道賀, 甚至連賀禮都不送……單就這一點看來,他們遠沒有趙地主看得深遠。
得知其他兩家的決定,他們還為自己的英明神武而沾沾自喜,少了他們三家的認同,喬家永遠只能位列一般鄉紳之流。他們不是不知道前陣子京城大官到西岸去了,但在他們看來,那幾個大官是衝著陳家坳工匠的工藝以及封公子去的,沒喬家和那“喬奕”什麽事兒。
縣令大人祝岐山親自到西岸慶賀喬家喬遷大喜,這事就非同一般了,就算不給喬家面子,也得給縣令大人面子啊,最先得到消息的黃員外和錢老爺兩人忙不迭帶上賀禮往西岸來,鍾老爺身子不爽利,讓大兒子代自己前去……
要說祝岐山都到西岸半天了,他們怎麽才收到風呢?原來啊,祝岐山低調前來並未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但呂青鸞來的時候用的卻是祝岐山出行最喜歡的一輛馬車……
黃員外幾個風馳電掣往西岸趕,然而,等他們到了西岸,卻撲了一空,因為祝岐山已經先他們一步離開了……
來都來了,不好直接走人,幾人忍著各種情緒,皮笑肉不笑的跟喬嵐道賀,喬嵐卻如沐春風一般受了他們的道賀,看到他們不開心,她就開心了。
因為主座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喬嵐讓人另開一席給黃員外,錢老爺和鍾大少爺,而她也並不過去作陪……作為主人家,這麽做,無可厚非,誰讓你們在開席過半才姍姍來遲呢,還專門給你們開一桌,多給面子啊。只是相較於旁邊的熱鬧而言,這一桌著實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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