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光霽猛地睜開眼,看著墨晟澤臉上那雙變為豎瞳的赤紅眼眸,心中仿佛掀起了驚濤駭浪,呼吸卻因為驚悸而陡然凝滯。
他至今還記得,曾經的墨晟澤是如何害怕自己的身世秘密被揭露,是如何恐懼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由來,可是他如今卻不在乎了……不是強作鎮定,而是真正的不在乎。
墨晟澤的嘴角甚至勾起了更深的弧度,聲音低啞而幽冷,“段景喧說,他如今一無所有,所以不在乎。可是,他不知道,我也一樣無所謂。身世、婚禮、清白、名譽、權利……呵呵,那是什麽狗屁?”
“只要蘇舞能回到我身邊,就算世界末日,墨氏倒閉,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宋光霽怔怔看著男人臉上難得一見的溫柔寵溺笑容,卻隻覺得渾身發涼,雙手竟無法遏製地顫抖起來。
他相信墨晟澤,相信墨晟澤的決心,相信他的不顧一切。
可是,還有一個最壞的情況,他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勇氣說出來。可是此刻,卻不得不說。
宋光霽道:“如果,不願回到婚禮,不願嫁給你……是蘇舞自己的意願呢?”
墨晟澤雙目中猩紅的血光陡然一盛,仿佛帶著鬼煞戾氣的修羅,在看著自己刀下的亡魂。
端木磊身體本能地因為害怕顫了顫,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光霽哥,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蘇舞怎麽可能不願意嫁給晟澤哥,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啊!而且,本來明天就是他們的婚禮,難道你說的是蘇舞被段景喧那個人渣控制……這個不算蘇舞自己的意願吧?”
端木磊帶著顫音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可是宋光霽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只是帶著幾分憐憫與悲涼,靜靜落在墨晟澤身上,“晟澤,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事。”
墨晟澤咬著牙,一字字開口道:“蘇舞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她的選擇從來都是我,與任何其他人無關!”
宋光霽的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突出任何話語。
如果是平時情況下的選擇,蘇舞或許能在掙扎痛苦過後,選擇遵從本心,留在墨晟澤身邊。可是,段景喧手上握著太多的籌碼,當原本就艱難的選擇擺在眼前,一邊的籌碼卻一次次加上去,天平會向哪傾斜呢?
墨晟澤目光一瞬不瞬看著他,神色冰冷,雙唇沒有一絲猶豫地開合:“我說過,我相信蘇舞,她會回到我身邊……死也會回到我身邊!其他的話,統統給我閉嘴!”
宋光霽閉了閉眼,突然手中多出一枚針,狠狠扎在自己身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身體一陣輕顫,可是原本被悲觀壓抑佔據的大腦卻陡然清晰起來。
是啊!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是這次的打擊對他真的太大了嗎?
如今這種情況,與其擔心還沒發生的事,倒不如想出最佳的應對方案。哪怕無法在婚禮前平安救出蘇舞,至少也一定要解決掉已經瘋魔的段景喧,這樣蘇舞和晟澤才能後顧無憂。
宋光霽緩緩吐出一口氣,淡淡的仿佛天下萬物盡在掌握的清淡笑容浮上嘴角,他緩緩開口道:“晟澤,這一次,我會讓段景喧萬劫不複,我發誓。也請你答應我,和蘇舞一定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在這世上,我的親人,也僅剩下你一個了。我失去任何人,都不能失去你。”
他會賭上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讓墨晟澤和蘇舞在這輩子獲得幸福。
*
蘇舞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回過頭,對上了段景喧帶著幾分複雜的眼眸。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會讓我去參加婚禮嗎?”
段景喧的目光掃過她血肉模糊的右腳,答非所問道:“不是說,女人都很愛惜自己的容貌和身體嗎?你這樣自殘,還是為了別的男人自殘,哥哥知道了該多難受啊?”
“你管這個叫自殘?”蘇舞冷笑道,“那只是正常人被逼到絕境的反抗。你沒有聽過女為悅己者容嗎?你都要把我的男人逼死了,我留著光鮮亮麗的外貌,給誰看?”
段景喧的唇動了動,蘇舞卻陡然打斷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還有,不要再用景琰來當你的擋箭牌,不要再用為了景琰這樣冠冕堂皇的目的來裝點你喪心病狂的內心,段景喧,你不配!”
段景喧的眸光閃了閃,眼底一絲帶著恨意的痛楚劃過,卻最終化為幽深的淺笑:“好吧,我回答你上一個問題。婚禮舉行前一個小時,我會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蘇舞,無論是不是前往會場和墨晟澤舉行婚禮,都不是我強迫的,而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一定要記清楚。”
說完,他的手指輕輕按下手機快捷鍵:“過來處理一下蘇舞身上的傷,還有……把墨十九帶過來。”
蘇舞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段景喧已經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蘇舞全身一軟,無力地坐倒在地面,混身上下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可是更痛的卻是腳上的傷勢,火燒火燎, 痛的她渾身戰栗,冷汗直冒。
可是,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呢?比起墨晟澤,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墨晟澤,他會沒事的吧?他一定會沒事的吧?
蘇舞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陷入沉睡的段景喧臉上,蒼白俊秀的容顏,緊閉的眼簾,安靜的仿佛雕塑,又仿佛畫像,永遠……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蘇舞閉上眼,淚水再度順著臉頰劃下,茫然而無助。
所以,她沒有看到,躺在玻璃棺中的段景琰身側的手指突然動了動,雙目緩緩睜開,清澈漆黑的眼眸中,將她的影子深深倒映。
可是眨眼之間,他就感覺一陣無法抵擋的疲憊與虛弱,長睫輕顫,重新陷入了昏迷。
“蘇……蘇小姐,你怎麽會傷成這樣!”驚呼聲打斷了蘇舞的思緒。
蘇舞一抬頭,淚眼婆娑中看到了羅子謙,和被羅子謙扶著進來墨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