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喧掀起眼簾，斜斜瞥了他一眼，才漫不經心道:“你在心疼【天罰】?”

　譚叔心口一跳，身體不自覺繃緊，本能地想要否認，但心知青年最討厭手下欺騙，終於還是咬牙緩緩道:“少爺，【天罰】是您半生的心血，那些核心成員，更是從十年前就跟著我們。現在，墨家是在對我們趕盡殺絕……您，真的要放任嗎?”

　段景喧靜靜聽著，神色漠然，半晌才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面前的水晶棺，溫和笑道:“不是你和哥哥一直希望我解散【天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嗎?在哥哥醒來前，我給他準備了三份禮物，這也是其中之一，譚叔你不高興嗎?”

　我們說的是解散，可你那是把【天罰】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啊！！

　譚叔雙手陡然握成拳，強自壓抑了半晌，才將即將衝口而出的話吞回肚子。

　這個他從小照顧到大的小少爺，初始時比起驚才絕豔的景琰少爺，其實並不如何出色，他總是沉默寡言，獨自縮在角落，永遠是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譚叔永遠都記得，許許多多個深更半夜，熟睡的景琰少爺會突然醒來，一半的床空空如也早已冰涼。那時，景琰少爺就會將房間的燈全部打開，最後在角落中，把身體冰冷蜷縮在地的景喧少爺找出來。

　是什麽時候，自己看著長大的瘦弱孩子變了。他開始在臉上掛起層層面具，他不擅長科研，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是他卻越來越深沉腹黑，將人心玩轉於手掌之上。

　是什麽時候開始，從前那雙漆黑澄澈，盈滿了孤獨恐懼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半分情緒，隻如浩瀚的漩渦，能將一切都席卷摧殘地一乾二淨。

　段景喧看他一臉糾結的樣子，倒也沒生氣，只是神色淡淡道:“我倒不知譚叔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放心吧，如今墨家對外主事的是宋光霽——阿辰表哥，他不是良善之人，可是最計利益得失，沒有意義的殺人他根本不屑於去做。”

　“【天罰】目標太大，如今又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我本就打算放棄，在墨家清掃下崩塌是必然的，可卻不會有太大傷亡。”

　譚叔松了口氣，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段景琰身上，輕聲道:“景琰少爺昏迷前，希望你能放手。墨家的仇，該報的都已經報了，當年的事發生時，墨晟澤畢竟還是個孩子，段家的仇和他並沒有關系。阿辰少爺也說了墨晟澤並不想對段家趕盡殺絕。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少爺，我們何必還要和墨晟澤死磕到底呢?”

　段景喧眉梢微挑，目光淡淡地看著他，高深莫測的表情看的譚叔心裡發慌。

　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想要說話，段景喧卻勾起嘴角，幽幽笑道:“誰告訴你，墨家的仇已經報完了?”

　“墨家的人都喜歡強取豪奪，當年墨彥熙是如此，如今的墨晟澤還是一樣。如果沒有他強橫插手，蘇舞會和景琰兩情相悅，最後走到一起。你說仇報完了?呵呵，墨晟澤欠景琰的東西，還清了嗎?”

　“可……可是現在蘇舞和墨晟澤是兩情相悅。”譚叔皺起眉，輕聲道，“少爺您就算把蘇舞奪過來，她若心不甘情不願，景琰少爺又怎麽會開心呢?”

　段景喧低低笑了起來，聲音低沉清越，宛如風鈴般動聽，笑聲中充滿了愉悅與嘲諷，“當初蘇舞不也是不愛墨晟澤嗎?他都能用強硬的手段得到蘇舞，最後甚至得到了蘇舞的心。哥哥為什麽不可以?”

　“別說蘇舞本來就對哥哥有好感，就算沒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感情培養下來，難道還不夠嗎?”

　譚叔臉色微變，顫聲道:“少爺，你真的打算把蘇舞綁架過來?可是，我們現在根本沒有和墨家抗衡的資本，墨晟澤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把蘇舞帶走?”

　段景喧側過頭，衝他溫和一笑，緩緩道:“墨晟澤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綁走蘇舞，可是，如果是蘇舞自己走的呢?如果蘇舞自己願意離開他，甚至恨透了他呢?”

　“這……怎麽可能?更何況，以墨晟澤的性子，就算蘇舞想走，他也絕不可能放手。你也說過，墨家人向來偏執、強勢。”

　“那就更好了。”段景喧聲音溫柔清雅，吐出來的話卻殘忍的讓人頭皮發麻，“他的強勢禁錮，會讓蘇舞體內的最終藥效爆發，最後……兩人同歸於盡。”

　“啊——”譚叔低叫了一聲，臉色大變，半晌才倒吸一口涼氣道，“少爺，您……您用了MEM-CH！景琰少爺不是說過絕對不允許使用，而且，他早就把成品和實驗數據銷毀了嗎?”

　段景喧光潔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冰涼透明的玻璃棺，溫和道:“哥哥可是基因化學方面真正的天才，這一點連阿辰表哥都比不上。 他做出來的MEM-CH如此強大，徹底毀掉不是太可惜了嗎?所以，我就趁著他不注意，偷偷留下來了。”

　“你看，幸好我留下來了。”段景喧回過頭，秀美如畫的臉上露出如精靈般純粹美好的笑容，“這樣，到了那天，就是墨晟澤望眼欲穿的那個日子，蘇舞才會徹底忘記他，甚至恨他，然後乖乖回到哥哥身邊，兩人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當然，一切也許不會那麽順利，墨晟澤強勢掠奪，或者蘇舞死心眼不肯屈服，那就……不要怪我連哥哥愛的女人也一起毀了。”

　“譚叔，你看，這個禮物多麽完美。沒有一絲一毫漏洞，你說，哥哥會喜歡嗎?”

　譚叔渾身顫抖，兩眼發直，雙目死死盯著眼前笑容秀雅的青年，隻覺背脊發涼，腦中嗡嗡作響。

　相互對視的兩人，誰也沒有發現，水晶棺中，一直緊閉雙目的青年突然睜開雙眼，漆黑的眼眸如繁星點綴夜幕，熠熠光華醉人心神。

　可是，只是一瞬，那雙眼又疲憊的閉上，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