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馬瞬方從混沌當中醒來。睜眼看時,只見四壁清潔,晨光熹微。窗欞半開,陣陣桂花香氣飄來,偶爾送來幾聲鳥語。
馬瞬循聲掉頭,窗外卻是一處寬闊的園子,天府氣候溫和,四季如春,故雖是秋日,卻依舊花木繁茂,鳥聲啾啾,百囀不窮。
“我怎麽會在這裡?”
馬瞬回憶思緒,卻突兀地發現自己騎上馬後,在一路顛簸之中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直至毫無知覺……
“對了!恩公的靈芝!”想到這兒,馬瞬忙一摸胸口,卻發現那兒空空如也,不由得一陣劇烈咳嗽,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
匆忙間,忽聽門響,一個青衫老者大踏步地走來,見馬瞬這副模樣,忙先命道:“快躺下!”
馬瞬望著這老者,怔忡一會兒,訝道:“恩公?您的病痊愈了?”
老者站在床前,白須輕飄,目光明澈,定定地望著馬瞬道:“托你的靈芝,老夫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馬瞬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渾身酸軟,倒回床上,隻覺這兩日尋山問藥的艱難仿佛都一並化去了,現下一切圓滿,再不多做它想。
“聽公琰說,你小子回來的時候,衣衫襤褸,伏在馬上昏迷不醒,還以為受了重傷。好在隻是一時勞累過度,脫力所致,靜躺一天便可轉醒。”
馬瞬笑道:“害恩公擔心了,小子我命可硬著呢!”
“是麽?”那老者也隨之一笑,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精神頭這麽好,還不速速下床來?老夫在前廳等你。”
說罷,老者便回身往門外走去。
馬瞬自知口失,此時全身並提不起半分氣力,心中叫苦不迭,忙道:“恩公,再讓我躺一會吧!”
卻不料那老者頭也不回地道:“你私自盜書,難不成還想在此高枕無憂麽?”
話音剛落,老者便出了房門,獨留下馬瞬一個人原地發愣,他神經質地在身上一陣亂摸,果然除了一件單衣空空如也,心中懊惱道:“唉!既被取了靈芝,那拓書自然也被拿走了!今番我該如何向恩公解釋……”
一時間,馬瞬心亂如麻,生怕恩公怪罪,但終究還是打起了精神,緩緩走下床來,見臉盆裡盛著一盆清水,趕緊用手舀起一掌潑在臉上,將渾渾噩噩的頭腦趕快潑醒。
“不管了!既是我不告而取在先,便任恩公他老人家發落便是……”
懷著忐忑的心情,馬瞬慢慢地走出房間,循著腦海中的記憶來到前廳,只見那張四方桌上擺著一碗白粥和一碗湯藥,老者端坐在上首,正在闔眼沉思。
馬瞬小心翼翼地來到桌前,就著老者對面那張椅子坐下,屁股剛有了著落,還未開口,老者便陡然睜開雙眼,先聲道:“先用早飯。”
馬瞬躺了一天一夜,早就腹中饑餓,連忙端起白粥,狼吞虎咽似地吃了。
“喝藥。”馬瞬剛放下筷子,老者又道。
馬瞬不敢違命,端起那碗湯藥,捏著鼻子,一股腦灌入口中,卻是異常苦澀,閉著眼強忍著咽了下去。
此時,老者方才點了點頭,開口問道:“說吧,為何這份拓書會出現在你懷中。”
於是馬瞬將當日取錢修補房頂,入老者房中偶然發現拓書的經過一五一十地都說了,不敢有絲毫隱瞞。
老者見馬瞬神色自然,並無半分虛假,神色稍緩道:“你可知這書從何來?”
馬瞬搖了搖頭。
老者接著道:“是北伐回師,
老夫從斜谷撤退時,從一名魏將身上搜來的,那員將領自稱‘大魏先鋒官朱讚’,不過卻是個草包,走馬不到一合,便被老夫挑下馬來。” “朱讚?”馬瞬腦海中閃過這個名字,在浩瀚的三國歷史中,這仿佛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是卻令他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
“撤回漢中之後,老夫與文長見面方才知悉,他也陣前斬了個貪功冒進的魏將,名喚曹遵,這二人具都是曹氏宗親,頗得那曹真倚重。今雙雙陣亡,哼,倒是能稍雪北伐失利之恨!”
文長便是魏延表字,馬瞬聽了老者這番話語,心中隱隱有些碎片般的思緒,卻沒出聲,等著老者繼續說下去。
果然,老者接著淡然道:“無獨有偶,文長也自那曹遵身上搜得了另一份拓書……”
馬瞬聞言,雙目陡然睜張,訝異地望著老者,他全然沒想到這曠世罕有的拓書竟然還有一份。
馬瞬臉上的驚訝神情轉瞬即逝,但老者是何等精細之人,將馬瞬神態盡收眼底,遂道:“文長那份,如今也在老夫手中……”
馬瞬強壓下心中的悸動,倉促之間,他不過學了《千庭闕》中入門的一招“鵲登枝”,便能攀上絕壁三丈高處,早已知道這份王莽拓書是傳世無價之寶,如今聽聞老者手中還有一份,心中不由得浮想聯翩,不知會是何等寶物。
但此刻老者卻話鋒一轉,目光炯炯地望向馬瞬,仿佛要窺視他心中的秘密一般,沉聲道:“你昨日氣脈虛浮,除卻勞累過度之外,兼有內息紊亂之狀,這是習武之人內力耗盡的症狀,而你從未習武,老實說,這是何緣故?”
馬瞬聞言,不由得後背發涼,在老者威嚴的目光下,心中不禁陣陣發虛,這拓書上的文字即便是遍觀三國隻有他一人識得,也正是他身上的最大秘密所在,本想要出言隱瞞,但是一迎接上老者的目光,卻又本能地想要退縮閃躲……
思量許久,馬瞬決定還是半真半假,免得被老者看出破綻,出言答道:“小子早年曾有奇遇,受過仙人托夢,識得幾個仙字,方才習得天書中的一招半式,定是采藥之時用功過度,因此耗盡內力……”
“一招半式?”老者輕撫長髯,面色深沉,若古井無波,忽道:“去後院,耍來看看。”
馬瞬隻好起身,不顧身上的酸痛,跟著老者來到後院的練武場中。
“是何功夫,且露一手罷。”
“是一門輕功……”馬瞬點頭答道,正好兩人身處一棵楊柳樹下,此時秋意漸濃,柳葉俱都半黃,隨風搖擺。
馬瞬深吸一口氣,當感到小腹處那團暖意開始上升,四肢百骸一瞬間變得輕盈之際,縱身躍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馬瞬隻躍了一人多高便感覺氣力不濟,一晃神便從半空中墜落下來,幸得老者伸手掣住衣領,方才沒有摔落在地。
饒是如此,馬瞬也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是何緣故。
就在這時,老者發話道:“你沒有內功打底,前日又妄動真氣,消耗過甚,此時招式空有其形,卻無支撐,所以至此。”
說罷,老者放下馬瞬,陡然爆喝一聲,身形拔地而起,順著那些垂落的柳條援空而上,遠遠望去,仿佛這些隨風飄搖的細弱柳枝成了老者腳下階梯一般,只見老者凌空踏出四步,不過片刻功夫,便上到了楊柳頂端。
老者在空中停滯了一息之後,方才卸功,從半空中緩緩落下。
這一手功夫令馬瞬目瞪口呆,需知這楊柳高逾兩丈,老者卻能分毫不借外力,扶搖直上,即便是馬瞬學了“鵲登枝”也無法企及。
“這套身法名喚‘雲龍身四縱’,可使人一躍二丈,卻需要深厚內力支撐。”老者見馬瞬訝異,出言解釋道。
這倒是解答了馬瞬心中的一個疑惑:“原來那姑娘說絕壁太高, 固是身法所限,也是自身內力不繼的緣故……隻不過這‘鵲登枝’卻能讓我這等無半分內力之人輕松攀越,那修習內功之後,豈不是更為恐怖?”
思量至此,馬瞬心中頓時湧出想要修行一門內功的願望。
老者似乎看出了馬瞬心中所想,接著道:“兵家之中,內功心法龐雜無量,卻也由低到高分為‘將、宗、聖、神’四級,各有‘上中下’三階,一般每個人一輩子也隻能修行一種內功心法。”
“啊?那如果一開始修行的內功比較差的話,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被拖後腿?”馬瞬好奇問道。
老者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除非願意散盡畢身功力,重頭修習新的內功心法,不過這樣對習武之人損害太大,故一般無人願意嘗試。”
馬瞬登時來了興趣,追問道:“那范觀主和恩公您修行的是哪個級別的內功心法?”
老者望著他,逐字逐句道:“范祭酒修習的,是天師道秘傳《七元解厄訣》,屬宗級下階……”
馬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親眼見過范規出手,氣息綿長渾厚,卻沒想到這隻是宗級下階的內功心法,不由心道:“若是放在後世,怕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也不知那聖級、神級該有何等恐怖?”
“至於老夫……”老者輕撫長髯,抬首遙望天際,緩緩說道:“老夫三歲習武,蒙恩師傳授《未名經》……”
“這是什麽級別?”馬瞬吞了口口水,心知自己這個恩公雖然從沒有展露過真正實力,但是絕對不會再范規之下。
“聖級……中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