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武殿,元曜剛剛就在此接見了元業,心情極度惡劣。元業惡人先告狀,向元曜“舉報”元睿懷疑其生母宋夫人死於非命,暗中查訪何姑下落,並邀自己一道前往伏牛山問個究竟,得知真相之後,更是意欲籠絡自己與他聯手謀反,助他登上帝位,為母報仇。
元曜此刻深深體會到為何歷代皇帝都要自稱孤家寡人,從前太后在時,自己凡事都做不了主,如同一個看客般置身於各種政務軍情之外。如今剛剛做到政由己出,卻驀然發現自己最信賴的弟弟要背叛自己,若是連他都不能相信,那自己還能相信誰?想至惱怒處,恨不得立刻便將元睿叫過來對質一番。
就在元曜怒火中燒之時,許以誠匆匆入內,見他面色不佳,低聲稟道:“長樂王殿下求見。”
不請自來,有點意思,朕倒要聽聽你作何解釋。“宣!”元曜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許以誠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臣弟有罪,請皇兄責罰!”元睿一見元曜,率先請罪。
元曜用陰冷的目光看著元睿:“你有何罪啊?”
元睿拿出從速樸力延處奪來的國書,呈於元曜跟前:“抗旨之罪,就在剛才,臣弟已斬殺兩位蠕蠕使臣,奪回國書。”
元曜聞言驚得差點從禦座上跌倒:“什麽?你殺了柔然使者?”隨即龍顏大怒,“你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這大魏之事到底是你說了算啊?還是朕說了算?”
元睿將頭貼至地面:“臣弟不敢,臣弟如此做完全是一片忠心。”
“忠心?”元曜起身怒道,“朕問你,你趕去伏牛山之時,何姑真的已經死了嗎?”
元曜的突然發問令元睿猝不及防,之前元曜明明還不知此事,怎麽自己只是離開數個時辰,一切就暴露了?上官乾一直跟著自己,沒有機會也不可能進宮找元曜,若真是有人告密的話,此人只能是元業,不做他想。元睿此時隻恨當初心存僥幸,沒有如實稟明,現在想要解釋又困難了許多。不過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再有半分隱瞞,隻得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個清楚。
果然元曜聽後一臉不信:“既是如此,當時為何不說?”
元睿:“臣弟當時怕皇兄多想,不敢言明。”
元曜:“那就是存心欺君了?”
元睿再次伏首:“是。”
元曜:“廷尉府大牢你不陌生吧?”
元睿:“是。”
元曜:“來人,將長樂王押至廷尉大牢,聽候發落!”
廷尉府,周正之瞠目結舌地看著被兩個宮中侍衛押解而至的元睿:“長樂王殿下,這是何故啊?”
元睿面帶笑容:“許久不見,以後恐要叨擾周公了,還望周公莫要對本王動刑,本王怕疼。”
周正之:“都什麽時候了,殿下還有心情說笑!”
元睿仍是一臉淡然:“東列一至八號牢籠,地勢高,采光好,乾燥不潮濕,蛇蟲鼠蟻少,實是你廷尉府內的最佳牢籠,本王非常中意,還望周公成全。”
周正之被他氣得差點嘔血:“行!行!只要殿下喜歡,下官給你八個牢籠全空出來,輪換著住可好?”
元睿向他展露一個燦爛的笑容:“聽來倒也不錯!”
周正之則報以一聲長歎,無奈搖頭。
翌日,周正之憂心忡忡地趕至東二牢籠,喚醒沉沉入睡的元睿:“殿下,下官帶來一個壞消息,今日下官與花子都等幾位大人一起面諫陛下,力陳殿下斬殺蠕蠕使者一事乃出於至公之心,
陛下貌似也聽進去了,可一旦論及釋放殿下,陛下卻跟變了個人似的,就是不允。” 元睿打了個哈欠:“沒用的,周公,你們就別再為本王操心了。”
周正之不解:“為何沒用,若斬殺蠕蠕使者無罪,那陛下又有何理由繼續羈押殿下呢?”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想明白了什麽,“莫非陛下的心病不在此事?”
元睿翻了個身,背對周正之道:“周公你就別問了。”
周正之的牛脾氣噌地便被引爆,喝道:“元睿!你當這是鬧著玩那?若非清楚你的為人,我才懶得理你死活,現在大夥為了社稷想幫你脫罪,你倒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做給誰看那?若連你究竟因何入獄都不清楚,大夥在外面不是瞎忙活嗎?於心何忍啊你?”
除了孫倩與元曜,元睿還沒被第三人這麽罵過,不由得又翻轉身體,怔怔地看著周正之。
“看什麽看,快說!”周正之仍是一臉怒色。
“皇兄疑本王謀反!”元睿此言一出,周正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元睿怎麽也不會和“謀反”搭上邊。
“皇兄的懷疑其實也不無道理!”元睿又補充了一句。要說剛剛周正之的下巴還連著嘴巴的話,那此刻已完全徹底墜落於地了。
聽元睿解釋完原委,周正之陷入深思:“自古以來,只要事涉謀逆,向來都是寧濫勿縱的。”
元睿:“所以本王在這裡的每一天,皆是皇兄的恩賜。”
周正之寬慰道:“殿下也不必太過悲觀,只要殿下是無辜的,總會找到自證清白的機會。不過下官還想聽殿下親口說一次,殿下真的無心謀反嗎?”
元睿以手指天:“日月可鑒!”
周正之點頭:“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想辦法營救殿下,也請殿下切莫自暴自棄。”
從大牢中出來,周正之驚奇地發現天空中正灑下小朵小朵的雪花,怪不得感覺突然冷了許多,周正之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這是洛陽今冬的第一場雪,但幽州治所薊城卻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老將耿通與心腹顧羽辰雖圍坐在火爐旁取暖,心內卻沒有一絲愜意舒暢的感覺。將手中書信遞於顧羽辰,耿通憤憤道:“又來信了,我這個傻兒子還是堅持要出兵接應江驥,這祝達是什麽人?原大魏蛇騰鎮將,外號北陸之熊,鎮守邊關十幾年,是最早起兵響應於承烈的四人之一,江驥能在他眼皮底下偷偷將上谷郡獻給朝廷?”
顧羽辰接過信:“少將軍還是太過立功心切了,江驥此舉必是詐降,要不末將親自去趟軍都,提醒少將軍萬不可輕舉妄動,中了對方奸計?”
耿通點頭應允:“也好,看他信中措辭,已經完全被江驥的鬼話給迷住了,我擔心光憑蔡釗一人攔不住他,如今他帶著我們一半人馬駐守軍都,若軍都有失,薊城也不保了。”
顧羽辰遽然起身:“事不宜遲, 末將這就動身!”
然而待他馬不停蹄趕至軍都之時,見到的卻只有坐立不安的副將蔡釗。“少將軍呢?”顧羽辰扯著蔡釗的甲胄質問道。
蔡釗一臉懊惱:“我不知勸了他多少次,少將軍就是不聽,非要領兵接應江驥。還說已派人查探過,祝達確實對江驥百般刁難,此番獻城絕不會有詐。”
顧羽辰:“城中還有多少兵馬?”
蔡釗囁嚅道:“不,不到三千。”
“什麽?”顧羽辰大驚失色,“蔡釗!你怎可如此沒有分寸,萬一少將軍遇到意外,以你這區區三千人,就算想出手相救也只能徒歎奈何了。”
蔡釗也萬分委屈:“我實在是勸不動少將軍,若是早上我再多說半句,少將軍便要拿我祭旗了。”
顧羽辰想想也的確不能全怪蔡釗:“時至今日,唯有盡量減少損失,集結所有人馬,一旦上谷敗報傳來,咱們立即南撤薊城。”
與他們的憂心忡忡截然相反,耿寶此刻正暗笑父親與他那一乾舊部下好謀無斷坐失良機,待自己拿下上谷,父親一定會慚愧得無地自容。
一路豪情壯志,耿寶完全沒有在意那越來越險峻的地勢。此刻大軍進入一個盆地,只見周遭山高林密、坡陡路滑,耿寶不禁感歎:“上谷不愧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此險地就將落入我手,叛軍的氣數不長了!”
就在耿寶沉浸在對未來的無限神往中時,忽地四周山谷之上旌旗獵獵,出現無數叛軍,霎那間滾木、巨石、火箭、連弩鋪天蓋地地向他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