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元曜元睿兩兄弟碧峰林中發生分歧之時,大將軍胡深則正領著剛被罷官的胡敦趕往藍田宮求見胡碧珠。宮門口迎面碰上太醫彭駿拎著藥箱出來,二人不由擔心地問道:“彭太醫,皇后身體不適?”
彭駿斜瞄了一眼宮門口正偷偷拭淚的妙齡宮女龐玉兒,臉上的邪笑轉瞬即逝:“二位大人放寬心,皇后只是偶染風寒,並無大礙。”
胡深長舒一口氣:“那就好,若連皇后也出事的話,那我胡氏……”
告別彭駿,胡深二人匆匆入內覲見胡碧珠。胡碧珠的身影剛自後堂閃現,胡深立即拉著胡敦伏在地上大放悲聲:“皇后救救我胡氏,太后屍骨未寒,便有小人跳出來構陷大司農,陛下受其蒙蔽,罷免了大司農官職,如此下去,這朝堂之上將無我我胡氏立足之地。”
不料胡碧珠卻冷冷道:“本宮可沒太后那般本事,恐怕要讓兩位伯父失望了,本宮自己這皇后能做到何時還不知道呢!”
胡深二人面面相覷,止住哭泣。思考片刻,胡深叩首諫道:“皇后切不可如此消極,榮耀需當靠自己努力去爭,當年太后一路走來,也並非都是坦途,太后既然能做到,那皇后您又為何不可?”
胡碧珠:“伯父說得輕巧,人家崔昭儀有皇上的寵愛,本宮拿什麽跟人家爭?”
胡深:“您的背後有整個胡氏,她崔家只不過是一個空有其名的高門罷了。若皇后您地位不保,那今日大司農的遭遇將在我們每一位胡氏族人身上重複上演。說到底,人哪有不犯錯的,情愛這種東西在是非對錯面前有時候是很蒼白的。”
胡碧珠不覺精神一振:“二伯想說什麽?”
胡深:“老臣只是提醒皇后,若有什麽需要幫忙之處,胡氏門生故吏眾多,總有您用得著的。”
胡碧珠點點頭:“二伯的話本宮記住了,四伯之事恕本宮無能為力。”
胡敦語帶哭腔:“若老臣的離去能換來皇后的警醒,那也值了。”
另一邊元業被元睿“請”出長樂王府後,一時間頓感心灰意冷,初見元睿時的萬丈雄心此刻已消逝殆盡。沒道理啊,在母親的仇恨與皇位的誘惑雙重刺激之下,怎麽可能還有人如此淡然,如此冷靜,如此不爭。難道自己才剛剛向榮耀邁出第一步便崴了腳了?他不甘心。還是說元睿擔心自己實力不夠不敢去爭,若果真如此的話,那自己的處境就堪憂了,萬一元睿將自己遊說他的那番說辭轉告元曜,屆時不要說什麽榮耀,就算是繼續活在這世上都將成為一種奢望。回到棲身的客棧後,元業越想越怕,一咬牙邁步出房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元睿啊元睿,是你自己不把握機會,可別怪本王不念舊情。”入宮面聖去了。
元業從外間進宮,宮城之中也有一輛馬車自太極殿方向往外緩慢駛來,至閶闔門時逐漸停下,元睿從車內探出腦袋,與守門衛士打了個招呼,馬車隨即穿過城門,拐了個彎折向西行。
元睿再次掀開車簾,回望身後那自己無數次進進出出氣勢恢宏的閶闔門,若有所思。“調頭,去鴻臚寺!”元睿忽然喊道。驚得車夫猛地一拉韁繩,在一陣劇烈搖晃之後才勉強穩住車身。
鴻臚寺位於皇城東陽門附近,主要負責四夷的接待朝貢等事。元睿的突然來訪讓大鴻臚王敏倍感意外,在舉薦新任羽林監人選一事上,王敏幫著胡深與元睿針鋒相對,按理說已結下梁子,現在他突然登門,莫非是要來找茬。
不過表面文章還是得作足:“貴客臨門,不知長樂王殿下有何要事?” 元睿也不多跟他廢話,直奔主題:“敢問王公,蠕蠕使臣現在何處?”
王敏:“殿下來得真是不巧,蠕蠕使臣速樸力延半個時辰前剛離開洛陽回國複命去了。”
元睿略一施禮:“那本王也告辭了。”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元睿來去如風,留下王敏呆立當地,一臉的莫名其妙。
少卿薛綱慢慢靠近,陪著他一起眺望元睿遠去的背影:“長樂王這是怎麽了?想幹嘛呢?”
王敏斜眼瞧了他一眼:“不管他想幹嘛,此事絕不尋常,還不快去通知大將軍!”
薛綱悻悻離去,暗罵自己多嘴,好端端一個清閑無事的午後就這麽被自己一句話給說沒了。
元睿疾馳回府,在後院找到正與孫倩講解武學之要的上官乾,來不及過多解釋,劈頭便問上官乾道:“前輩,若本王讓你做違抗聖命之事,你會如何?”
孫倩臉色大變:“睿哥,你又要做什麽危險的事情?”
元睿:“此事迫在眉睫非做不可,不然我大魏境內的戰火將永無休止之日。”繼續逼問上官乾,“前輩,你怎麽說?”
上官乾沒有回答,反“指責”元睿道:“殿下有空問這些無聊的問題浪費時間,還不如準備準備早些上路。”
元睿向上官乾投去感激的目光,上官乾跟著自己的時間不算太長,卻能做到如此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實屬難能可貴。
二人在洛陽通往北方的官道上一陣疾馳之後,視野之內總算出現了兩個散發胡服、腳穿革靴的騎馬胡人。“前方可是柔然使者?”元睿高聲喚道。
那兩個胡人勒馬道旁,靜靜等待元睿二人。其中一人理了理身上的獸皮袍子,伸出右手擱在胸前,朝元睿略一鞠躬:“我就是速樸力延,代表我們偉大的柔然可汗出使貴國,這位朋友怎麽稱呼?”
元睿雙手抱拳,以中原人的方式回了一禮:“大魏長樂王元睿。”
速樸力延再次彎腰,幅度比剛剛明顯大了許多:“原來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小人在出使貴國之前就聽說王爺殿下的眼睛猶如雄鷹一般敏銳,胸懷猶如草原一般遼闊,見到本人果然不假。”
元睿微微一笑:“怎麽你們馬背上的男兒也學會奉承人了?”
速樸力延連連搖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們生長在草原上的男子從不撒謊,不然會受到神明責罰的。”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禁令元睿二人汗顏,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速樸力延非常感謝貴國皇帝陛下的熱情招待,請問王爺殿下現在找速樸力延還有什麽事嗎?”
元睿:“是這樣的,送走貴使之後,我們陛下左思右想,總覺得這國書寫得太過草率,完全不足以表達我們陛下對貴國可汗的敬慕之情,故特差本王來要回國書,回去稍加潤色之後再交與貴使,事關兩國邦交,對貴使造成的不便之處還望海涵。”
速樸力延伸手至懷中掏了兩下之後漸漸停住,兩顆眼珠滴溜溜地來回轉動著:“請王爺殿下轉告貴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心意速樸力延一定會如實傳遞到我們偉大的可汗耳中,至於國書,只是一個形式,我們偉大的可汗是不會在意的。貴國現在正遭受小人的叛亂, 我們柔然的勇士們早一刻跨上戰馬,貴國的百姓便能早一刻遠離戰火,實在是不應該耽擱啊!”
元睿冷笑:“貴使還真是處處為別人考慮啊!”
速樸力延用拳頭輕輕拍了拍胸脯:“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元睿朝上官乾打個眼色:“朋友,本王今日可要對不住你了!”
話音未落,上官乾便拔刀出鞘,整個人飛離馬背。速樸力延與他的副使還沒反應過來,但聽“鐺”地一聲,十步開外的上官乾已收刀入鞘。
“王爺殿下……”剛說了四個字,速樸力延便發覺不對,自己的頭顱正緩緩離開脖子,待欲伸手去扶,頭已脫離身體,重重摔落在地。
元睿看著腳下兩顆神情古怪的人頭,深深鞠了一躬:“本王與你們無冤無仇,但為了我大魏百姓,今日不得不行此非常手段。若死而有知,你們也不必原諒本王。也許用不了多久,咱們便能在地獄裡碰面,到時本王再與你們堂堂正正地決一勝負吧!”
從速樸力延身上搜出國書,元睿朝上官乾道:“回去吧,本王還要進宮領罪,就別多耽擱了。”
上官乾嚷道:“蠕蠕是在下所殺,要領罪也是在下領罪,殿下還是安心回府好了。”
元睿:“不是本王打擊前輩,眼前這事前輩扛不下來,就不要與本王爭了,若皇兄真的要殺本王,就有勞前輩替本王護衛小倩周全。”
上官乾:“殿下放心,有我上官乾一天,誰也別想動王妃一根汗毛。”
元睿緊緊抱住上官乾肩膀:“有前輩這句話,元睿便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