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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閑人》第八百三十九章:目的何在?
傅瀚怎麽想,張彩會在乎嗎?正如傅瀚忽然跟他說起李廣那事兒一樣,人算虎,虎亦算人!

 李廣的事兒,張彩自然會利用,但用什麽法子就可是他張彩的事兒了。但是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他要是不報復一下,那他還是張彩嗎?

 刻意的提起科舉案,就是給傅瀚一個明確的回應。當然,他倒也不是真的要去害傅瀚。要知道,他可是答應了幫傅瀚的,張尚質可以睚眥必報,可以貪花好色,但是言必諾、信必果,也是他的形式準則。

 張尚質還是很驕傲的。現在這點驚嚇,不過是給予那姓傅的一點教訓罷了。真當他張尚質的手段僅止於此嗎?他可是要謀算一盤大棋呢!

 嚇唬傅瀚只不過是開胃小菜,接下來不但要踐行了答應了傅瀚的承諾,還要將李廣、蘇默,以及自己的目的統統達到,方可顯出自己的手段來。不然的話,他又豈會平白拉出王守仁來?

 這些個謀算,他早已心有成竹。現在,就看對面這個張晉如何接招了。難得有這麽個傻鳥跳出來配合,這簡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張彩心中都要樂開花了。

 果然,張晉的表現讓他很是滿意。

 聽到張彩忽然扯出科舉案的事兒來,張晉再虎也是嚇了一跳,臉兒都開始白了。這尼瑪是個瘋子吧,果然是吧。特麽不就是起了點爭執嗎,至於玩的這麽大嗎?

 為了那案子,特麽已經倒下了好幾位大員了。其中一個三品禮部侍郎,一個六品給事中,還繞上一個禦史台的言官兒…….媽蛋,自己這小身板兒,真心玩不起啊。

 張晉想縮了。

 “你……你胡亂攀扯什麽?咱們現在說的是賢者的事兒……咦,不對!咱們說的根本是…….呃,不對不對,咱們說的是什麽來著……”他語聲急促的分辨著,但是忽然省過神來,終於察覺到自己被帶歪樓了。可腦子一時亂成一團,竟是怎麽也想不起之前爭究的主題是什麽了。

 他懵懵的傻在當場,一時間滿臉迷茫,那副呆樣,頓時引得眾大臣一陣低低的哄笑。

 前排三位內閣大臣眼看這出鬧劇越來越不像話,不由的相互對視,苦笑搖頭。

 謝遷出班,大聲咳嗽一聲,淡然道:“罷了,此乃朝會重地,適可而止吧。張晉,還有你們,都下去吧。”說著,一指一眾先前出來的大臣們。

 內閣大佬出面了,眾臣都是一凜,連忙躬身稟尊。唯余張彩,還有仍自懵懂不明情況的王守仁站在原地。

 謝遷歎口氣,深深的看了張彩一眼,轉頭又看向王守仁,溫言道:“王守仁,你也退下吧。”

 王守仁如夢初醒,哦哦兩聲,手足無措的提著袍襟跑回去了。地球真是太危險了,自個兒還是回火星去吧…….好吧,王守仁不是穿越人士,並不知道這句話。但顯然,接連被蘇默、張彩兩人陰了,讓他對朝堂的詭譎複雜,終於有了深刻的體會,心中實在是複雜難言。

 目送著王守仁退下,謝遷又再盯了張彩一眼,自己也返身站回班中,不再多言。眼下的情形詭異,在沒有明朗之前,並不適合他過多發言。

 殿上,張彩昂然而立,神采飛揚。完勝!這一刻,他是當之無愧的主角,萬眾矚目。他喜歡這種感覺!

 “陛下,值此情況不明的局面,臣請陛下下旨,調相關當事人回京,當面問對。臣建議,不單單是楊一清楊大人要回,還當調大同相關將官一同才是。臣以為,此兩地之事,怕不是很有些牽扯,不可不察,還望陛下聖裁。”他目光睥睨一圈兒,這才再次轉身,向上首弘治帝稟道。

 弘治帝沒有立即回復,微微沉吟。下面眾臣又是一陣低聲議論,隊首李東陽目光微沉,似有所動,但隨即卻又隱去,仍是不發一言。

 須臾,弘治帝微微咳了一聲,頓時如同觸發了某個開關似的,大殿上重新歸於寂寂。

 “張卿所請,準了。擬旨,立即調陝西巡撫、治馬政事楊一清、大同總兵、平江伯陳銳回京,欽此!退朝!”言罷,大袖一揮,再不多言,徑直起身離座而去。

 身後,太監杜甫高宣退朝,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眾臣山呼萬歲,躬身恭送。

 待到皇帝離去,眾人方才直起身來。內閣三老互相對視一眼,使個眼色,一言不發,當先出了大殿。其他眾人這才三三兩兩的,各自找著相熟的同僚,一邊低聲議論著,一邊往殿外走去。

 今個兒這一場朝會,滿透著一股說不清的詭異,大家誰也不是傻子,當然都看的清楚明白。接下來,說不定就是一場狂風暴雨,只不過這目標嘛,可就難說的緊咯。

 人群中,傅瀚面色鐵青,頗有些孤單的一人禹禹獨行。身旁眾朝臣都若有若無的躲開他,便好似他身上染有瘟疫也似。

 “張尚質!”他強忍著怒火,腳下加快幾步趕上前面的張彩,低聲喝道。

 張彩微微轉身,看著他笑道:“怎麽,曰川兄,可有何見教?”

 傅瀚臉孔漲的發紫,如要滲血也似,左右覷看了幾眼,但見幾處隱晦的目光如初蛇蠍般躲了開去。

 他心中一凜,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強自保持著鎮靜,咬牙道:“瀚何能,敢有教與尚質?只不過對尚質適才口中的賢者大感興趣,卻不知可能為我解惑否?”

 張彩微微一笑,慨然點頭道:“這有何難,我曾聽聞京中學子私下議論,道是余姚王守仁兩次不中,卻並不氣餒。曾有言道,‘如以不得第為恥,吾以不得第動心為恥’。又有言道,要以學問為重,探究一種新學。其核心思想,便是那知行合一了。

 我於此很是好奇,便花了些時間了解。這一了解,卻是令我大開眼界。原來,此新學卻是針對‘格物致知’而起,其人竟為此一連格竹七日,終未所得,由是大病一場。如此這般認真做學問者,試問天下有幾人?便稱一聲賢者,安有不妥。

 那張太之無禮狂囂,故我便以此懟之,也教他莫再眼睛長到頭頂上,把天下人都看的低了,隻當便他一個聰明人。嘿嘿,曰川兄,這出戲可入得兄法眼乎?”

 說罷,深深看他一眼,仰天哈哈一笑,再不理他,甩袖徑直而去。留下傅瀚一個人僵在原地,面色變幻不定,又青又白。

 張彩這話哪是說的張晉,分明是借此譏諷他傅瀚。別以為你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當別人都是傻子。惹得我火了,輕輕一句話,便能教你如何做人!

 這憋屈的,傅瀚直呆呆的一個人站了半響,終是長歎一聲,一臉落寞黯然的去了。

 所謂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張彩今日只是稍動輒止,已然是險險要嚇死他。他要再是有什麽小動作,怕是真引來張彩惱了,別人會怎樣尤未可知,他卻是鐵定第一個倒霉的。

 既然看透了這一點,試問他如何還敢再耍什麽小心機?也只能自己吞下這苦果,但願那張彩能信守承諾,看他如何翻雲覆雨了。只是他真的能幫到自己嗎?今日他冷不丁的進言,又跟自己的事兒有什麽關系?

 傅瀚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張尚質今日之舉,所為何來?”就在傅瀚失魂落魄而去的時候,內閣的公事房中,謝遷也在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劉健坐在太師椅中,手撚胡須若有所思。旁邊李東陽卻是桀然一笑,淡淡的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謝遷、劉健齊齊抬頭看他,意示問詢。

 李東陽道:“兩位可還記得,前時希賢曾問我,我究竟要如何之語?”

 謝遷和劉健一愣,相互對望一眼,同時點頭。當日因著連番針對蘇默的流言漫天飛,以至朝野上下內外,人心騷動。劉健隱隱有所懷疑,終是忍不住當面向李東陽隱晦的質問。

 當時李東陽反問劉健,是否信他。劉健最終點頭,李東陽曾言,請他們拭目以待便是。

 此時李東陽忽然提起此事,卻讓謝遷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兩件事兒之間,有什麽牽連。

 李東陽喟然一歎,搖頭道:“張尚質不愧才思敏銳,竟能猜到了老夫要調回楊一清的心思,真真後生可畏。”

 劉健和謝遷同時一驚,不由失聲道:“什麽?那楊一清…….”

 李東陽苦澀一笑,點頭道:“不錯,楊?庵的上表,實則是我刻意安排的。為的,便是為調他回京供職鋪路。”

 劉健皺眉道:“賓之,你這卻是為何?”

 李東陽不言,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似在猶豫什麽。半響,才面現堅定之色,轉身從旁邊抽屜中取過一封書信來,輕輕推到劉健面前。

 劉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信箋看了起來。謝遷也湊了過來,低頭看去。只是才看了不過一個開頭,兩人便同時面色大變,豁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李東陽。

 李東陽苦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歎道:“此中所言,我也不敢輕信。然則其說的言之鑿鑿,實在讓我不敢輕忽。若按信中所言,那邊之所以未露手腳,全是因楊?庵震懾之故。而他們一日不動,我等便全處於被動之地,無憑無據的, 只能提心吊膽的應付。所謂只有一日做賊的,焉有千日防賊的?所以…….”

 “所以你便想釜底抽薪,乾脆給他們一個空子,給他們機會發動,然後行雷霆一擊?”謝遷心急,當下搶先接過話來。

 李東陽點點頭,苦澀道:“我亦知道,這樣做或許會引發一系列的動蕩。然則值此微妙時刻,卻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那畢竟是皇親國戚,豈容輕忽?其實,自王襄敏去歲卒於甘州,我便有了推?庵領三邊總製的想法。陝甘寧一線,絕不可亂。否則,一旦真個大同方向有變,以今時國朝財力,實難應付兩線同時開戰。而今又得了這個消息,與其被動的等待,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反倒可以使得咱們這邊便於掌控。至少,主動在我,只要籌謀妥當,還可將危險滅於萌芽之中,最大限度的保持損失。此,實為無奈之舉啊。”

 劉健謝遷面色凝重,都是一臉的陰沉。李東陽所言,他們二人同為內閣輔臣,焉能不知?大明如今看似繁花著錦、烈火烹油,到處都是一副大談“中興”的盛世景象。然則只有他們這些身處其中的重臣才知道,大明此刻實在是捉襟見肘,不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努力在維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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