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和徐貫之間語氣輕松,如同老友般的交談。讓緊張無比的徐家子孫亦是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也產生疑慮,未曾聽說自家父親與太子殿下有過交集,為何今日卻如此交談甚歡,讓徐家子孫甚是費解。
此時也有人同樣費解,這個人就是朱厚照本人,自己這一路過來與徐尚書的交談是如此舒心愜意。即使與自己老師白昂也沒如此過。平日說話那句話不是要在心裡過上一過才能出口,哪有今日這般頭口而出不假思索。
還在費解之際,朱厚照已經被徐貫請坐到左側上首位,自己坐在右側對一眾子孫道:“你們先下去吧,這裡有唯父陪著殿下就行。”
一眾子孫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父命不可違的道理還是懂的,隻好悻悻然向太子殿下鞠躬離開。
徐貫此舉卻讓朱厚照高看一眼,深深打量著這位一面之緣的徐尚書,眼睛流落出一種想將此人讀懂的光芒。
心中卻思忖:這位徐尚書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要知道為父者那個不希望子女日後前程似錦,自己這個大機緣就在這裡,只要這些子輩孫輩在交談中有那麽一二個能入了自己之眼,那就意味著日後前程似錦平布青雲。這位徐尚書卻能在此巨大誘惑下,守住本心不為所誘。
朱厚照十分好奇的向徐貫問道:“徐尚書為何讓這些子輩孫輩離去呀?”
徐貫躬身一禮道:“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此時讓他們享受與自身德才不相符的皇恩,未必是好事。”
聽聞徐貫的解釋,朱厚照眼光無意間瞄向劉瑾話有所指地道:“如此權利誘惑面前能守住本心,徐尚書真讓本宮著實佩服。”
心中卻生出一絲愧疚,那日盤山鎮晚膳原以為這位工部尚書徐大人是一位有公心卻不失圓滑的妙人,但從今日所見所聞才得知這位尚書大人確實一個堅守本心,行事灑脫之人。想想那日之一切,也應是其率性而為之。
想及此處朱厚照覺得自己這次不會空手而歸,便道:“張永、劉瑾將本宮給徐尚書做的兒童椅拿上來。”
不多時,張永、劉瑾一人搬著一把兒童椅走進來。
朱厚照指著兒童椅道:“徐尚書看看是否還滿意。”
徐貫上下打量了一下兩把黃花梨椅子道:“如此做工精細的椅子如何不滿意,臣代兩位孫兒謝過太子殿下。”
話畢,徐貫端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清茶,放下茶碗道:“想必太子殿下不只是專程為送兩把兒童椅而來的吧。太子殿下有事直說,臣能辦到的一定辦到,如果非臣能力范圍也請太子殿下不要責怪。”
聞言朱厚照心中暗暗稱讚:這位徐尚書還真是率性而為,快人快語,真乃真性情之人。自己準備多時的說辭全無用武之地,還顯的自己太過做作。
不由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輕輕咳嗽一聲以緩解內心的尷尬道:“徐尚書真乃快人快語,本宮尤為欽佩。不滿徐尚書,今日登門拜訪確實有一事相求,還請徐尚書幫忙。”
徐貫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毫無顧忌地道:“太子殿下但說無妨,看看是否是臣力所范圍之內。”
見徐貫如此誠摯,朱厚照也沒有在客套地道:“徐大人應該知道本宮要在永平府建立皇莊一事吧。”
徐貫聽聞思忖一會兒,已經大致猜出太子的來意,便試探詢問道:“太子殿下可是要向臣這裡借調一些工匠。”
朱厚照再一次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輕輕一笑道:“準確的說不是借調,而是希望徐尚書能撥給本宮一些熟練的工匠。” 徐貫知道這件事雖然有些為難但也不是不能辦到,便問道:“不知道殿下需要多少人。”
朱厚照也不言語,只是伸出一個巴掌在徐貫眼前晃動一下。
徐貫見狀小心翼翼試探地道:“殿下是要五百人?”
朱厚照訕訕一笑,為了緩解自己尷尬也半帶調侃地道:“徐尚書也太過小家子氣了,五百還需本宮親自跑一趟嗎。”
徐貫倒吸一口涼氣道:“五千人!太子殿下你這不是要臣幫忙,你這是要臣的命。你看臣身上哪塊值五千工匠,您直接拿去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說著就要解開身上的衣服。朱厚照也被徐貫這樣的舉動給逗笑了,不僅是朱厚照,一旁侍奉的張永也不由的捂住嘴巴偷偷的樂。
朱厚照連忙製止並好生勸慰道:“徐尚書莫急。這五千人也不是本宮信口而來,相對工部將近三十萬的工匠而言,這五千人不過是九牛一毛。況且本宮也只要鐵匠、鑄銅匠、船匠、戧金匠、鑄匠、琉璃匠、銼磨匠等少數匠種。”
聽聞,徐貫已經連連搖頭道:“太子殿下這五千人全部匠種都絕無可能,更何況指定工種呢,恕臣無能為力。”
見徐貫如此決絕,朱厚照也知道這五千人工匠確實也是自己信口之言,再怎麽說後世的談判技巧自己也是略知一二的,便松口道:“本宮也知道徐尚書有些為難,這人數吧也不是沒有回旋的余地。”
徐貫見太子殿下松口,便道:“臣也知道殿下在永平府不易,這樣臣就做主給殿下撥付一千名熟練工匠, 匠種就按殿下要求來,這也是臣最大能力范圍之內了。”
朱厚照聞言也耍起無賴地道:“徐尚書這殺價也殺的太狠吧,還工部尚書呢,竟然如此小家子氣,四千五百人絕對不能再少了。”
徐貫也被太子殿下的這分孩子氣逗樂了,便繼續還價地道:“堂堂太子殿下也不必臣大氣到哪裡,金口玉言的回旋余地只有區區五百人,臣一個邁步就出去了。一千二百人已是臣的極限了。”
一旁侍奉的張永就這樣看著一位太子殿下與一位工部尚書如同市場的商販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價還價,為區區的一百人的增加或減少爭的是面紅耳赤。
經過多時的討價還價,朱厚照見徐貫在不松口便誘惑地道:“好兩千人就兩千人。最近本宮在一本古書找到水力機關之法,本來想如果徐尚書大方一些,還可以讓其派人去學習一下,我看現在還是算了吧。”
徐貫一聽太子殿下竟然懂水力機關之法,作為工部尚書如何不知道其奧妙,便急切地道:“臣在給太子殿下增加五百人,就讓臣派人學習此法如何。”
朱厚照半開玩笑半揶揄地道:“既然我們工部徐大尚書如此大方,本宮就勉為其難的讓徐尚書派人學習一二。”
徐貫怎還不知太子殿下的玩笑之話,也回敬道:“太子殿下今日送給臣的兩把兒童椅可是價值千金呀,這兩把小小椅子就換走了我工部兩千五百名熟練工匠呀。依臣看乃是無價之寶足可傳家了。太子殿下以為如何?”
朱厚照和徐貫相視一眼,不由得同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