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都快瘋了!
太監要是有用,要侍衛幹嘛?
人多要是就能咬死象,那何不連宮女都算上?
“宋明都組過太監軍,宋有六甲神兵,前明有淨軍,演武九重,衣甲光亮,器械精良。”
黃海一臉崩潰,“可上萬的太監軍,一個百人隊便可衝垮,太監隻能充軍,成不了軍。小太監練成老太監,也咬不過鼇拜。”
“…宮裡不行,那就隻能在宮外了。”
元吉故作遺憾,暗道你可要再接再厲,回去就把康熙嚇住,道,“我也不願讓皇上涉險,所以打算親自動手,成就成,不成拉倒,總之皆我一人事,與旁人無乾。”
頓了頓,看向曹璽,“老曹只需側引旁敲,鼓動鼇拜親自攜貢品入宮,即可。挑擔牽馬的隊伍,又是自行選擇入宮,必不會想到埋伏。
到時候,爺就給他來個溫酒斬華雄,趁其不備,一刀拿下!”
曹璽雖然感覺這位爺《三國演義》看多了,可再怎麽說,這個也比摔杯為號靠譜,事敗了都有回寰的余地,一拱手:“必不辱命。”
……
大內,清寧宮。
剛過正月十五,殿外重昂五踩鬥淼拈芟攏鹿業幕ǖ莆闖貳
昨個康熙在此賜宴外藩,滿蒙王公與在京一二品大臣,殿內如今還浮著一層酒氣。
西梢間暖閣,浮雕如意雲龍渾金毗廬帽的板門後,一個頭戴明黃帽緯湖緞暖帽,吉服外裹著黑狐皮翻毛端罩,腳下蹬著一雙方頭長筒建絨靴的麻臉小矮子,正少年老成的背著雙手,輕皺著眉頭,在一尊點著沉香的玉瓷香爐前,來回踱步。
右臂夾著板,打著石膏,用跨肩紗布橫綁在胸前的黃海,恭敬的侍立一旁。
一位宮服老太太,坐在軟塌上,低頭聚精會神的繡著手帕。
老太太叫蘇茉爾,更為後人熟悉的名字叫“蘇麻喇姑”,今年五十一,隻比太皇太后小三歲。
蘇茉爾出身蒙古貧苦牧民家,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丫頭,心靈手巧,善烹飪女紅。清官服式樣定製,后宮嬪妃旗袍式樣,均出自老太太之手。
除了春秋秦漢的寬袍大袖飄逸無雙外,唐宋元明清,最漂亮的官服就是清朝服了,款式時尚,簡約筆挺,穿著不耽誤砍人,僵屍片都愛用!
旗袍就是老太太發明的,世界各國的女人都愛穿。
五百年內東方世界的第一裁縫,再五百年後,東方的旗袍一定還在!
千年不朽的老太太!
“摔杯為號?”
麻臉小矮子就是年方十五的康熙,一歲生天花,被扔到宮外破廟自生自滅,就是由軟塌上的老太太,每日騎馬送去三餐,續下來的命。
為此,康熙一直稱呼蘇茉爾為“額娘”。
隻不過留下了逗痕,貌醜,不被順治所喜,從小命運多舛,卻也養成了其少年老成的氣質,加上早婚,不似少年。
滿洲是十四歲成年,清皇室有明文規定,宗室子弟最遲十五歲必須結婚,皇帝太子結婚前,更是有敬事房挑選的八個宮女為皇帝皇子指導。
康熙十一歲就大婚了,迎娶了索尼十二歲的孫女為皇后,隻不過皇后的生父不是電視劇裡的索額圖,是索額圖的哥哥,一等公兼輔政大臣索尼的嫡長子噶布喇。
康熙從小就氣度沉穩,可還是被“摔杯為號”弄樂了:“小九打小就在宮裡折騰,這又不知哪看來的戲文,要朕摔杯為號?朕弄杯毒酒,
讓鼇拜喝了,也比無故亂摔杯好些。” “咦?”
黃海一臉讚歎,“皇上此計大妙!”
“小九給你做的這個板子倒挺妙。”
康熙背著手,循聲看向黃海,又把目光聚在了黃海吊在胸下的斷胳膊,“此法用於受傷的將士,惠澤不小,你倒是建了一功。”
“都是九爺做的。”
黃海應道,“奴才也覺得挺巧,九爺還在石膏裹著的藥裡加了冰片薄荷,透骨涼呢。”
“小九有個什麽功。”
康熙擺了擺手,“不計他的功,朕這個九弟啊,從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知道了自己有功,卻遲遲見不著賞,還得了?又要到宮裡鬧。”
頓了頓,又歎了口氣,“眾兄弟中,卻也隻有小九,不把朕當做皇帝。”
黃海不知如何搭話,讚兄友弟恭吧,弟弟不是個恭的,是個跋扈的。讚兄弟情深吧,哥哥是皇帝,弟弟卻是白身,哪有這麽情深的?
“摔杯是弄險,也不失是個好法子。”
康熙是皇帝,有皇帝的尊嚴,明旨賜毒酒可以,陰毒暗箭算人,是絕不會乾的,寧可跟鼇拜面對面的搏一場,刀下定個輸贏。
“倒是練些新進的小侍衛小太監,一擁而上……”
康熙說著,沉吟了一下,下句話沒說出口,因為他感覺這麽乾挺靠譜的,有點心意相通的奇妙感,頗有些“知我者九弟”的怪異念頭。
“皇上萬萬不可。”
黃海一急,立刻跪下,叩首,“皇上萬金之軀,萬不可輕身犯險,九爺一刀之威,奴才都差點血濺當場,那鼇拜屢經戰陣,豈是幾個侍衛太監能傷的?”
“小九學的是戰陣上的弓馬刀槍,朕學的也是這個,密室私鬥卻非擅長。”
康熙搖了搖頭,“你隻是不防被小九一擊製住了,若真遊鬥,小九未必是你對手。鼇拜進殿面君,定是空手,人多了一擁而上,未必拿不下他。”
“皇上!”
黃海快哭出來了,自從見識過了元吉的不靠譜,他是再也不敢讓皇上受傳染了,急切間一個響頭磕了下去,“有九爺擔綱,皇上何不靜待捷報,怎能寄望於一群太監?”
“也不光是太監,總要有忠心於朕的侍衛統領著。”
康熙也信不過太監,隻是覺得誆鼇拜空手面君,門一關就一擁而上這個提議,很合他的心意。
可剛說了一句,見黃海又是磕頭如搗蒜,畢竟是少年人,不免有些不耐:“朕覺得小九的法子才是行險,宮外當眾拿人,那是好拿的麽?即便是抬禮入宮,挑夫易亂,可鼇拜身邊儀仗護軍俱在,他怎麽拿?”
“馬岱殺魏延,溫酒斬華…雄。”
黃海下意識答了句,抬頭見康熙有點惱,聲音不由低了些,“九爺確有十分把握,隻要皇上能依計減掉鼇拜的護軍,九爺拿性命擔保,一定拿得下鼇拜。”
“你這奴才,倒是信他。”
康熙無奈的搖搖頭,臉上浮出了一抹古怪,“鼇拜個武夫,擢其為會試主考官,就能讓他裝讀書人的斯文,自卸武備了?”
黃海的神色也略顯古怪,畢竟九爺的提議就太怪。
元吉的提議,是任命鼇拜為康熙七年二月春闈的會試主考官。
每年農歷二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三天,就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大比的日子。
中試上了杏榜的貢士,就會走入這間清寧宮內,再參加殿試,由皇帝賜進士出身。
有資格上殿的新進貢士,就可稱“天子門生”了。
如果鼇拜是會試總裁,也就是主考官,那就成進士們的“座師”了。
可考進士是讀書人的事,讓鼇拜個拎刀的半文盲當主考官,胡子一撅眼一瞪,舉子們不得嚇死?
這提議靠譜麽?
黃海覺得九爺的提議哪怕再邪乎,也比讓皇上跟鼇拜玩命強,拋下心中不靠譜的顧慮,強自打氣道:“奴才感覺九爺說的有理,這人啊,就是沒什麽才求什麽,鼇拜官至極品,軍功晉公,位列太師,唯獨缺了一樣,大學士。為了讓人稱呼一聲中堂,他不得收收性子,收收護兵?”
“那他也不會孤身入宮。”
康熙感覺或許鼇拜做了主考官,出行會減點扈從,可怎麽減都減不到光杆的程度。
“剩下的九爺包辦了。”
黃海見康熙狐疑的看過來, 趕緊道,“皇上,不是奴才信的過九爺,是九爺正在搗鼓什麽‘大殺器’,說旬月間就讓皇上親眼看看威力,奴才看九爺信心挺足的。皇上法眼如炬,到時要是看了覺得不行,再從長計議不遲。”
“唔?”
康熙摸著下巴,沉吟了少許,小九在外面是挺能搗鼓的,屋裡正點的沉香,太皇太后與嬪妃拜的一堆開光灌頂大菩薩,都是小九送來的。
宮裡燒的也是他的蜂窩煤,后宮都裝了暖氣,不比暖閣的地暖差。
哦,還有新鮮蔬菜跟酸辣泡菜!
可這些玩意能殺的了鼇拜?
“你起來吧。”
康熙對跪在地上的黃海擺了擺手,輕聲道,“朕看看再說。”
……
“看看,這可是好東西呀。”
元府,前院一口甜水井旁,三顆槐樹間一條條繩子上,掛滿了正在晾曬的濕粉條。
紅薯粉條。
紅薯這東西是萬家生佛。
明萬歷年間,在呂宋經商的華僑陳振龍,不顧西班牙人禁止紅薯出口的禁令,將紅薯從呂宋渡海帶回福州培植。
誰殺的中國人最多,不太好統計。
但誰救的中國人最多,八成就是陳振龍,救人數以億計。
每逢災年,正是有了紅薯,饑民才不用吃觀音土。
終清一朝,人口增長那麽快,那麽大,紅薯與玉米的助力不小。
再多的清官,比不上一個地瓜乾。
當萬歲化為了泥土,隻有玉米面兒窩頭,永垂不朽。
窩頭,你值得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