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珅默然地看著曹洪的右軍心滿意足地走出這個不滿萬戶的城池，他們的長戟、劄甲甚至草屢上面都還沾著新鮮的血跡，大多數軍士一邊走還一邊整理這自己的褲子，在漢朝，褲子還叫做絝。

　　他們神情輕松，看到曹洪之後還笑嘻嘻地把搶到的一些金銀錠子遞給曹洪身邊的護衛，因為漢朝流通貨幣是五銖錢，金銀除了做飾品之外還用來做硬通貨換錢，尋常人家很少有。所以這不滿萬戶的合鄉縣收繳來的金銀並不算很多。

　　曹洪看到這些軍士上繳的經營不停地笑罵著問他們有沒有藏私，軍士們都笑嘻嘻否認，此時的合鄉縣已經靜如鬼域，沒有一點聲響，何珅聽著身邊軍將之間的笑談，頗有點像在營中嬉戲的感覺。唯獨軍士身上以及金銀上沾著的血跡在無聲地控訴著他們剛剛犯下的罪行。

　　隨著軍士陸續走出合鄉縣，曹洪開始派人點算人數，點算到大半的時候，合鄉縣成立冒起了濃煙，在夕陽之下，隱隱有紅色的光芒映照著天上的雲霞，顯然在曹軍離開之前，他們還在城中刻意放了火。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下大亂的時候，拿著刀的人就是聖人吧。跟隨曹洪大軍轉身離開的時候，何珅呼吸著空氣中彌漫的焦臭味，心中這樣想著。

　　跟何珅所想的一樣，交出縣兵給劉備伏擊曹軍的陰平、昌慮、丞縣三縣遭到了跟合鄉一樣的下場:屠城放火。負責做這事的人一直都是曹洪，領路的則一直都是何珅，畢竟他對徐州比較熟悉。至於何珅隊伍裡那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受傷的三十人包括牛金在內已經送到了民夫隊伍中修養，剩下的九十三人則跟在曹仁的隊伍裡繼續前行。

　　後來何珅才知道，收集的金銀並不是曹洪自己需要的，而是要交給曹操的，已經決定屠城的曹操也意識到了，除了金銀之外，他沒有時間帶走更多的東西。

　　進入東海郡之後，曹軍連屠四城，這種手段簡直駭人聽聞，所以在他們大軍兵臨馳道之上的蘭陵縣時，這個縣城裡的百姓跟官員都跑光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空城。

　　只不過這個空城跟曹軍路過的四個縣城一樣，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城門卻被拆掉了，不寬的護城河也被填平。

　　堅壁清野這種簡單粗暴的戰術不止進攻的曹軍會用，作為防守的陶謙、劉備聯軍一樣會用。

　　盡管城池已經被燒毀，可是城牆猶在，所以曹操下令在城中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後在城裡安營扎寨，何珅和他麾下的軍士則負責守護面向東面的城門，這個方向，正是擋在郯縣前面的縣城襄賁所在的方向。

　　是夜，何珅安排了守夜軍士之後就讓九十三人睡在城牆之上，士兵們靠在城垛之後，而何珅則誰在城門上面的門樓裡，蘭陵縣的門口只有一層，房間也不算寬敞，只能容下十來人睡覺，所以何珅選了一個十人隊跟自己睡在樓中。

　　或許是因為水土不服，何珅自從穿越之後都有晚睡的習慣。夜半時分，已經是醜時中，何珅正有睡意的時候卻被一陣腳步聲驚醒，來人是屯長陳三。

　　“稟報軍侯，遠方有宿鳥驚飛，恐怕是有伏兵靠近。”陳三是黃巾軍出生，長年累月的戰鬥經驗讓他對周邊的環境極為敏銳，聽到他這樣說，何珅立刻起身跟他走出門樓來到城樓前端眺望。

　　今夜星月無光，這時候又是半夜，能見度確實很低。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

很多人營養不良，患有夜盲症，加上通訊技術落後，所以夜襲一直是冷兵器時代最為流行的戰術。　　何珅自然沒有夜盲症，相反，自從他穿越之後五感比上一世有過之而不及，他把這個當做是老天爺對他穿越的補償，畢竟在上一世，何珅也是夜戰高手，五感本來就是一般人強，如今更進一步，絕對是天賦異稟了。

　　借著星月依稀透露出來的微光，何珅可以看到自己腳下的馳道猶如一條蜿蜒的大蛇趴在黑漆漆的土地上，穿越過兩邊的樹林山丘延伸到無盡的遠方。

　　就在這條大蛇的某段處，確實會偶爾冒出一堆黑影，這些黑影飛上天空之後轉了個方向，再度掠入一片黑暗的樹林，這確實是被驚飛的宿鳥。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這種宿鳥飛起，而且每一次被驚飛的宿鳥距離何珅這個方向都會近一點。

　　“有不少人沿著馳道邊上的林子在向我們靠近。 ”何珅說道。

　　“那就真有人要襲營了！可需要點火示警?”陳二說道。

　　何珅卻搖頭:“你立功了，這麽遠就發現了敵軍，我看少說還有三裡地吧。他們這麽慢慢摸過來，要不少時間，你趕緊去稟報都尉，看看都尉如何定奪。”

　　陳三聞言立刻領命離去。

　　何珅則叫醒了其他手下，讓他們全身戒備。過了一會，曹仁親自趕來，登上城樓眺望，此時那群伏兵離城樓應該還有接近一裡地的距離。

　　“這群徐州崽子倒是走得夠小心的！汝等歸隊左軍，在城門兩邊的房子裡後面等著。聽鼓聲為號。”曹仁說道。

　　何珅領命之後曹仁又說道:“記住，若有馬蹄聲響，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鼓聲響，才能殺出來！違令者，斬！”

　　馬蹄聲?如果只是一兩個人的馬蹄聲恐怕曹仁不會這樣強調，難道他認為劉備的一千胡騎就在前方的馳道上?先派步兵試探，如果偷襲成功之後立刻縱騎殺進來，憑借晚上的混亂和胡騎的騎射之術，確實有機會給曹軍造成巨大的打擊，畢竟除了五萬軍士之外，城中還有十萬沒有經過什麽操練的民夫，隊伍一亂，那就離兵敗不遠了。

　　何珅看了一眼馳道的遠方，夜色中，就算居高臨下，目力所及也就是五六裡地，這個距離，對於全速奔跑在馳道上的騎兵來說，也就是不到半個小時的距離，確實有突襲的條件。

　　難道這個破城就是劉備故意留給曹操來玩請君入甕的?在馳道遠處的黑暗中，何珅仿佛看見了影影綽綽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