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寧武關的路上,曹變蛟心情暢快了許多,這是他第一次與東虜作戰,東虜的戰力遠超以往打過的流賊,在三井鎮便傷亡不小,但孫伯綸的軍隊面對號稱滿萬不可敵的東虜,打的揮灑自如,毫無懼怕,更讓他欽佩,能與這樣的軍隊並肩作戰,曹變蛟如何不喜悅呢。
“孫大人,真的要拿那博洛換什麽撫順額駙嗎?”曹變蛟與孫伯綸並肩而行,拉開與眾人距離後,才問道。
孫伯綸看了他一眼,一拍腦袋,說:“是我孟浪了,忘卻了是變蛟兄擒住了這博洛,哎呀呀,該死該死。”
曹變蛟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五寨一戰,趙將軍的步營擔當主力,生擒博洛用的也是他的人馬,我如何敢搶功勞,我只是好奇,博洛是老奴的孫子,虜酋的侄子,也算是貴種,咱大明與東虜連戰數十年,也沒有俘獲如此貴虜,若獻俘天子,可得厚賞啊。”
孫伯綸笑了笑,說:“如今督師大人總督四鎮兵馬,又有決心與東虜一戰,日後少不得俘獲虜中貴種,一個小小的博洛,當不得大事兒,變蛟兄,你為官多年,難道不知道什麽是功勞?”
曹變蛟連忙抱拳,說:“孫大人賜教。”
“功勞滿地都是,而大功則要立在天子心中才是。”孫伯綸笑了笑,見曹變蛟依舊不解,於是說:“若我不告訴你,你可知道博洛是老奴孫子嗎?你不知道,連你這山西副總兵都不知道,天子更不會知道,但那撫順額駙你肯定知道,便是李永芳那漢賊!”
曹變蛟如何不知道李永芳,莫說他,這個漢賊的名字誰人不知,那是第一個向努爾哈赤投降的大明將領,而且甘當鷹犬,屠殺遼東漢人,如此漢奸,便是天子也是知道的,顯然在天子那裡,李永芳是比博洛更大的功勞。
“孫大人,阿巴泰肯用李永芳換博洛?”曹變蛟問。
孫伯綸呵呵一笑,說:“一個是諸子中的翹楚,一個是異族女婿,阿巴泰豈會算不清楚這筆帳呢?再者,你以為我只是為了功勞嗎,這次是敖漢部拋棄主帥逃走,若博洛不回去或許能遮掩過去,但博洛回去了,東虜便要懲罰左翼敖漢部,正可離間他們啊。”
曹變蛟微微點頭:“想不到孫大人考慮如此深遠.......。”
這時孫伯綸遞來一張紙條,又解釋道:“此番變蛟兄是有功勞的,我卻失算了,心中過意不去,待哪日變蛟兄空閑,便用這紙條去綏德領二百支燧發火銃吧,算是對你的補償了。”
“是趙將軍機動步營中的那種燧發火銃嗎?”曹變蛟驚聲問。
孫伯綸點點頭:“自然是一模一樣的,變蛟兄若是不相信,領了火銃再去找趙琉璃,換他營中的,他定然願意以舊換新。”
“哪敢不信啊。”曹變蛟嘿嘿笑著,小心的收起這價值不菲的紙條。
見孫伯綸意氣風發,並不把東虜放在眼裡,曹變蛟知道,孫伯綸實力強大,且早在漠南和東虜交鋒幾次,自然不懼,但如今入衛,與以往頗為不同,便提醒道:“孫大人,你以赤誠待我,我與叔父對孫大人也甚感欽佩,所以有些事也不想顧忌那麽多了。”
“變蛟兄客氣了,有什麽話就說吧。”孫伯綸笑呵呵的說。
“孫大人,此次楊大人督師四鎮,兵多糧足,又有孫大人這等精兵強將,按說北逐東虜不成問題,但其中許多事情並非那麽簡單,孫大人一直在延綏鎮,幾次入山西作戰,也多由叔父或洪大人統禦,
還沒見過宦官監軍吧?”曹變蛟試探性的問。
孫伯綸微微一愣,點點頭,因為當今天子登基便處置了閹黨,對宦官太監甚是厭惡,又有東林黨攛掇,收回了礦監等各地監軍,這當然會受到士大夫的歌功頌德,但隨著東虜勢大、剿賊不利,朝內黨政不斷的情況下,崇禎天子又恢復了部分監軍,比如平定登萊之亂便有高起潛監軍。
後來,薊鎮、宣大等鎮陸續出現監軍,延綏、寧夏等鎮因為窮弊,又無外虜,所以暫未設立。
“此次監軍是何人?”孫伯綸問。
“禦馬監掌印太監,高起潛!”曹變蛟低聲說。
“是這個奸猾小人!”孫伯綸憤恨說道,他倒是與高起潛沒有什麽正面衝突,但在楊鶴與范家這些事上,高起潛都有參與其中,而范家更是屢次賄賂高起潛,當然這都是小節,真正讓孫伯綸憤恨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中,高起潛借刀殺人,與楊嗣昌一道,害死了盧象升。
曹變蛟聽孫伯綸如此不悅,說道:“孫大人也聽過這廝的名頭啊,果然是壞事傳千裡,不要說咱們這些武將,便是文臣也被他吃的死死的,山西巡撫陳純德便已經被他找了個理由上報天子,免職待罪了,便是楊督師,對這個監軍也是束手無策啊。”
這倒是出乎了孫伯綸的預料,楊嗣昌不是應當與高起潛狼狽為奸嗎,看來隨著自己的穿越,歷史已經完全改變了原本的軌跡了。
兩人正當閑聊著,前面已經看到寧武關的城牆了,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炮響,孫伯綸臉色大變,一夾馬肚子,穩住受驚的戰馬,差遣親兵上前詢問。
不多時,親兵扶著一個手臂沾滿鮮血的千總走了過來,這千總說道:“將主爺,寧武關守軍說咱們身份不明,不肯放我軍進城,俺拿出楊督師的文書,那廝卻說是偽造的,俺氣不過理論了兩句,城上的人放炮轟俺,俺的手臂啊,怎為將主爺效力啊!”
孫伯綸看了,那千總的手臂已經被完全打斷了,顯然已經是殘疾了,這個出身親衛隊的將領孫伯綸認得,屢屢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如今竟然殘在友軍手中,他如何不怒!
“混帳玩意,老子倒要看看,是誰哪個營的狗賊敢放炮傷你,定要讓叔父治他死罪!”曹變蛟哇哇大叫,他最重英豪,也與這千總認識,在他看來,守軍定然是山西鎮的,更是怒火中燒。
那千總卻攔住曹變蛟,說:“曹將軍,將主爺,不是山西鎮的人,是大同鎮的左營參將的家丁,領頭的似乎是個太監。”
孫伯綸臉色一黑,知道是高起潛的人,至於大同鎮的左營參將,他並不認識,不過此時也管不了那麽許多,當即打馬而去,他高擎軍旗,與曹變蛟一道,駐馬寧武關之下,高聲喝道:“本官延綏鎮副總兵孫伯綸,這是山西鎮副總兵曹變蛟,快快開城門!”
“可有文書,本將受監軍高大人之命,清查混入內城牆的虜騎,有文書才可放行。”城樓上,一面色白皙的將軍,笑看底下的孫伯綸,用玩味的口吻說道。
“你是何人?”孫伯綸問。
“本將大同鎮左營參將,王樸!”那人一甩紅色披風,說道。
孫伯綸恍然明白,這王樸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逃跑將軍,若不是他,松山之戰也不會崩潰如山倒,也不會葬送大明最後一支精兵,這廝能成為大同參將,日後成為大同鎮總兵,靠的便是銀彈開路,其與晉商八大家的王家家主王登庫可是遠親關系,此時竟然與高起潛這惡賊混在一起,果然是屎殼郎拜把子,臭到一塊去了!
孫伯綸忽然大笑:“好,你要文書,本官便給你文書,馬一鳴,給他文書看看!”
馬一鳴哈哈一笑,一聲令下,炮車已經推了上來,對準城牆的王樸,便是一輪齊射,王樸還以為孫伯綸在嚇唬自己,沒想到他真的開炮,連滾帶爬的跑下城牆,城上的大同兵一看主將跑了,也跑了下去,這些兵馬都沒有發現,馬一鳴的野戰炮根本沒有裝填炮彈,只是放空響罷了,然而城門的守軍早就跑光了,孫伯綸縱馬前進,與親衛隊控制了城門。
不多時王樸和那個太監便被牧鋒擒來,綁縛在了孫伯綸面前。
“你.....你不能殺本將,本將是大同鎮參將......。”王樸見孫伯綸及親衛凶神惡煞的看著自己,當下方寸大亂,以至於尿了褲子。
孫伯綸當然不會殺王樸,他炮轟寧武關,已經是犯了大忌,還可用理由搪塞,若擅殺邊將,可是大罪,他笑了笑,扶起王樸,說:“喲喲喲,本官可不敢殺朝廷的參將,來人,給王將軍松綁!”
“將主爺,王將軍尿褲子了。”牧鋒給王樸松了綁,笑嘻嘻的說。
“哎呀,給他換一身啊,一開炮就尿了褲子,丟大同鎮的臉啊。”孫伯綸說道。
牧鋒撓撓頭:“咱又不是開成衣店的,哪裡給他找褲子去啊,不如脫下來晾晾?”
孫伯綸微微一笑:“那就晾晾吧。”
七八個親衛一擁而上,把王樸脫了個精光,濕透了褲子掛在大同鎮的旗杆上,高高豎起,王樸哪敢動彈,生怕被孫伯綸找理由弄死,捂著臉不敢說話,孫伯綸把他扔在一邊,問那個太監:“這位公公是何官職啊?”
那太監冷哼一聲:“咱家宗主爺便是禦馬監掌印高公公。”
“將主爺問你是何官職,你答非所問,掌嘴!”牧鋒抽身而上,便是七八個大嘴巴子。
“你個狗殺才,敢打......。”那太監喝罵出聲,孫伯綸卻道:“辱罵朝廷官員,掌嘴!”
牧鋒掐住那太監的脖子,連番抽打,孫伯綸罵道:“你個殺才,真是無用,這般打法打到什麽時候啊,用這個打!”
說著從旁邊經過的步營軍卒身上扯下一柄鐵鍬,遞給了牧鋒,牧鋒嘿嘿一笑,掄圓了,左右開弓,打的啪啪作響,嚇的王樸鑽到了旁人身後。
“住手!身為朝廷官將,成何體統!”
一聲斷喝傳來,孫伯綸抬頭一看,是一文官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正是楊嗣昌,而他身邊一轎子裡走出一個穿著宦官服飾的白面中年男人,當是高起潛。
王樸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撲到高起潛面前,說道:“監軍大人,孫伯綸驕橫跋扈,炮擊關城,還毆打天使,恐嚇末將,請監軍大人做主啊。”
孫伯綸卻撲上去,沒等高起潛表態,便一腳踹在王樸那白嫩的屁股上,喝道:“你個狗殺才,為何作弄監軍大人,天子曾下令旨,楊大人督師四鎮, 高監軍隻負責點驗首級核算戰功,你卻在這裡進讒言,要高監軍越權整肅軍紀,你是何居心,是故意挑撥督師與監軍不和嗎?”
高起潛滿臉陰鬱,原本還想好好收拾一下孫伯綸,但這話說出來,自己若再出言,便是越權抗旨了,楊嗣昌卻是心中暗笑孫伯綸鬼點子多,對於高起潛他也是看不慣,從京城出來時,楊嗣昌知道軍情緊急,要求大隊騎馬去山西,但高起潛非要坐轎子,待楊嗣昌調集宣大兵到了紫荊關時,高起潛還未到,讓督師大隊整整耽擱三天,而到了山西,高起潛貪得無厭,先是盤剝三鎮將領,繼而又向山西巡撫陳純德索賄,索賄不成便上書天子,治其怠戰之罪,雖說陳純德被撤職是楊嗣昌想看到的,但其行為讓四鎮烏煙瘴氣,但其為監軍,楊嗣昌也不敢得罪,今日便趁機會,讓孫伯綸給他一個警告。
待孫伯綸喝罵完,楊嗣昌輕咳一聲,喝道:“孫大人,夠了,當街失儀,你可知罪!”
孫伯綸趕忙跪下,楊嗣昌問:“究竟發生了什麽,王將軍,你先說。”
“王將軍你先說說,咱家想,督師大人會秉公處置的。”高起潛也用綿柔的聲音說道。
王樸這才起身,又覺得赤條條站在那裡不妥,索性隨便找了面旗幟裹住,惹來周圍兵民一陣歡笑。
“督師大人,孫伯綸驕橫跋扈,末將是奉了高監軍......哦,卑職怕韃虜騙城,查驗文書,這廝竟然炮轟關城,還敢毆打天使。”王樸大聲的指責說道。
楊嗣昌問:“孫將軍,你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