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把東廠放出來了,內閣和都察院還能怎麽辦,拖延時間搞交易已經沒有什麽卵用,只能盡快派人下去查,他們可不能把調查和審判交給廠衛,由內廷的人胡來。
他們選的人大多都被皇帝否決了,朝堂上討價還價了一番之後,皇帝直接點名了都察院右僉都禦史王德完和津門巡撫李邦華,升王德完為右副都禦史以欽差身份巡查徐淮河道,李邦華依舊掛著右僉都禦史銜為巡河副使。
對李邦華這個人,朱皇帝還是很有好感的,這一位在晚明還真是難得的好官。在另一時空,這一位一直都不算得志,在天啟朝遇到黨爭,在崇禎朝整肅京營真用心整頓了,又捅了馬蜂窩,幾起幾落最終在李自成進京後自殺。
作為一個傳統儒生,氣節上是沒問題的,只是能力稍差。
鄒元標求去,這一位也要和老師同進退,被鄒元標狠狠訓斥了一頓,他才放棄了原來的想法。
臨行前,王德完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京師裡求見他的人,都快要把他府上的大門給堵住了,其中不乏各種他完全惹不起的大佬。作為一個還算正直的官員,王德完當然是一個都沒見。
在津門回合了副使李邦華之後,王德完立刻就感到一陣尷尬,他前陣子噴了人的授業恩師,現在擠在一塊共事,這叫個什麽事,這少年天子怕不是故意的。
“副憲,此番巡河,下官以為結果恐怕不會好。”
“禦史風聞言事,總不會是完全無憑無據。大明的吏治情形,你我都清楚。只是朝堂上如今風波未平,就怕又挑起爭端。”
“朝堂上的事,下官不明白。下官隻知,若不能將貪贓枉法玩忽職守之輩揪出來,壞了治河大政。副憲與下官都會是大明的罪人。”
王德完聞言立刻就把臉拉了下來,“這點道理,還不用你來教訓本官!”
第一次見面,這一次的正副兩位欽差就鬧了小矛盾。
隨後,兩位很快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濟寧,去見了河道總督陳道亨。
這位河督的心思早就飛到了南直隸去了,無奈的是,廠衛抓的人,全都是地方官,一個都不是河道衙門的屬官,他去有不能做些什麽,只能上疏彈劾皇帝亂來。
相比另一時空滿清的河道治理制度,大明的水利管理無疑是問題重重的。
萬歷中期後,河道和漕運再一次完全分家,河道總督成為常識衙門,早前總理河道下就設了多種官吏,有主事、郎中及禦史等中央官吏分段管河,部分巡撫也有治河的職權,還有布政使司下屬的道台,以及府以下的地方同知、通判、州判、縣丞主簿等管理所屬河段。這麽多的官職看起來好似職責清晰,對防災治河作用很大,但實際上互相推諉責任的情況很多。
而滿清則力求使各水利機構做到分段管理、責任到位,也大幅度提高了河道衙門的品級,使其有足夠的權力做事。從效果上看,雖說也不能使各衙門的責、權、利完全明晰。滿清治河機構設置上有缺乏全局考慮,治河工程不能相互溝通,協調解決問題等毛病。但總體來說,衙門之間的責任與明代相比更加清晰有效。
兩位巡河欽差的到來,無疑是打了河督陳道亨的臉,不過這是皇帝乾的,他不高興也只能忍著。
見了面,把官場上的禮儀流程走完之後,三人也不得不聚在一起,討論了下去了徐州該怎麽收拾局面。
場面話說完,陳道亨就開門見山地說道:“兩位欽使到來之前,
東廠的人還未抵達,不過想來也快了。若不想他們肆意攀咬,兩位欽使就得盡快趕路了。” 對於東廠的人的行蹤,王德完和李邦華當然清楚,沿著運河南下,除非番子們會飛,不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趕到徐州去。
王德完沒有搭話,只是神色嚴肅地問道:“不知河台對禦史所言徐州和淮安府,河堤偷工減料,到底是如何看。”
陳道亨聞言臉上頓時就浮現出了苦色,神色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基本屬實,朝廷多年沒怎麽撥下銀子,前幾任河督又都是匆忙間離任。各處道台、管河同知與州府各官個個都推諉塞責,本督又無權將這幫碩鼠一網打盡。上報朝廷,朝堂上又是只顧著東事,根本不予理會。”
王德完和李邦華聞言都沉默了,也難怪皇帝震怒,要將這一州一府的官員一網打盡。
作為河道總督,陳道亨當然不願意掀起大案,那樣他不免也要吃掛落,不過他其實也很無奈,他完全是躺著也中槍,面對前任河督或者說前幾任留下的爛攤子,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他上任後巡視了一番之後,上報的是河堤因為年久失修全有問題,都要修,其實已經是在暗示下面的官都有問題。無奈的是,官場上都有問題的時候,朝廷根本就不敢處置啊。
從潘季馴離職之後,大明的黃河治理就逐步廢弛了,而且之後的河督也少有人久任的,做幾個月就調任的一大堆,幾個月時間,要走訪數省巡視這麽長的黃河河堤,連下面的情形都難以摸清楚,能把事情做好了才怪。
據朱皇帝調查,陳道亨其實不是個貪官,甚至在當下還可以說算是少有的清官,只是他能力比較一般,應付不了當下的局面,其實就是潘季馴複生,在當下這個環境裡也沒多少辦法,朝廷也沒錢給他讓他去做事,再加上下面的貪腐問題難以解決,就連維護各地堤防的錢都不夠,他上任後不久接連要錢的上疏都是石沉大海。
當時遼沈戰事緊急,大明實在拿不出錢來, 朱皇帝雖說知道河堤的情形不大好,但總有些僥幸心理,所以一直都沒理會。
後來朝廷有了錢,摳門的朱皇帝算了算帳後發現練兵是個燒錢的活,他得精打細算省著點用,也沒給河道衙門多少銀子。
說起來,這個事,大明上上下下都有責任,朱皇帝也懶得去追究陳道亨的責任,這位河督在當下來說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他也不能指望個個河督都是潘季馴。
經過短暫的通氣之後,三位大臣隻得抱著有些沉重的心思,飛速南下,準備去直面問題。
東廠的人在徐州城裡呆了三天之後,再次有大批官兵出現在徐州,這一次來的還是兩位欽差和河道總督。
在路上,三位就聽說,徐淮副使高捷等幾位官員畏罪自殺。
由於和陳道亨通過了氣,王德完和李邦華都沒有太過生氣,只是例行公事地上疏彈劾了陳實一番,聲稱不殺此人大明難安。
只是看著來迎接的滿城文武,地方文官裡就剩下小貓小狗兩隻,只有設在此處的戶部分司官員幸免於難,他們本來就十分沉重的心情,再一次變得不好起來。
這東廠做事,也忒過分了點!
同是天使,東廠的理刑千戶陳實可沒有欽差頭銜,見了兩位欽差還是十分老實地表示服從欽差指揮,把人犯、人證物證和卷宗,以及查抄的財物一並移交。
兩位欽差和河道總督清點後他欣喜地發現,東廠經手查封並留下的錢財還出乎意料的多,這一州一府大大小小的官加起來,光抄出來的金銀加起來都有四十多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