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漫天褶褶生輝,赤銀雙月皎皎凌空。
夜色中的九秦山元一書院安靜非常,但那點點燈火卻在昭示著書院並非沉寂,仍舊有許多學子們在為了夢想而努力修行著。
“赫連,你醒了?這次入靜感覺如何?”
在書院製式沙漏翻轉了四十余次後,許年面前的草原少年悠悠醒轉過來,相較於白日裡的第一次入靜,草原少年進入模擬幻境的速度並無太大變化,但時長增加了不少。
不過這裡需要強調的是,今次赫連十九並沒有服用加快深層入靜的入靜丹,能達到這一效果全靠的是許年的引導,在剛才赫連十九的快速進入入靜狀態時,許年心下不由得想若是曾經的自己學過催眠就好了,想來高深的催眠術能達到的效果更好。
晃了晃腦袋後,赫連十九雙目逐漸回復了焦距,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欣喜起來:“許、許兄,我、我感覺好多了,這次我看到了,果真看到了樹林和鳴蟬,也聽到了牧歌,就是我們赫連部的小調呐……”
心情頗為激動的草原少年說起來話來不禁有些顛三倒四。
“那有沒有看到一個老者,大約是留著鞭子的中年老儒生,或許穿著這樣的馬褂,帶著這種有簷的帽子;也可能是長袍和這種瓜皮帽。”許年邊說著邊手持毛筆勾勒出了一個清朝老年士子的形象,衣服形製也畫的惟妙惟肖,只是面目看不甚清。
“這、這就是許兄你看到的神書撰寫者嗎?”
赫連十九努力的回想一番,終究還是有些泄氣的道,“我、我沒有看到。”
“這沒關系,剛才你入靜的太快,我還有一點沒有和你講,就是關於這個神書撰寫者的。”許年哈哈一笑,指了指宣紙上的那個留著發辮的年老士子。
“這個人好奇怪,為什麽和女子一般留著這麽粗的辮子?也是草原上的麽?不像,我們都是留很多細辮的……”
草原少年正在小聲嘀咕的時候,卻發現沒了許年的聲音,意識到自己失態的他抬起頭來訕訕道,“啊,我、我走神了,許、許兄你剛才說什麽?是關於這個神書撰寫者的?”
“不錯!”
許年將那張勾勒出老者的宣紙倒轉正面向赫連十九,“我記得在青龍城時曾經見過卓氏酒樓一個負責向草原那邊販賣酒水的掌櫃,或許是為了融入草原諸部他向來是留著發辮的,只是他終究是不懂草原諸部的風俗,最終弄出了這般奇形怪狀的辮子,而他的名字——是叫做袁枚的。”
許年並沒有直接說起記憶中那個清朝南袁北紀中的知名文人袁枚,而是假托在了一位草原販酒的掌櫃身上,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不能向外人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稱呼這首無名詩的撰寫者為袁枚。
“袁、袁枚?真有這個人嗎?我怎麽不曾見過?”赫連十九試著想要回憶起兒時的往事。
“唔,赫連部緊靠關內,自有交易邊貿的路子,自然用不到他去你們那裡。”許年輕輕一句帶過,緊接著又道,“這個袁掌櫃很是博學多才,我也向其求教甚多呐!”
“噢?許年都要向其請教,可、可見他是真的博學。”跟著許年的思路,赫連十九詢問道,“只是……這袁掌櫃和這首無名詩有關系嗎?”
“自然是有關系的。”
許年這時擺正坐姿,似是回憶又似是講述的肅容而道,“袁枚掌櫃博學多才,雖然通過神碑點化領悟的只是清階神書,而且威力極小,但是其為人灑脫並不以為意,身上多有可以為師之處,稱其一聲先生也不為過。”
“袁先生在販酒之前曾因舉賢才而被授予過一地知縣,為官一任頗有政績,造福於鄉梓,獲美名與民間,之後與上官因加稅之事而鬧翻,不忍官場中的蠅營狗苟之事而掛印辭官。”
“才德之士當然不會泯然於眾埋沒於民間,有宣平伯府中主事的友人看中其才華,欲以優厚的待遇邀袁先生加入了卓氏酒樓,並委以與草原諸部邊貿的重任,袁先生自辭官後不喜被束縛本是不願接手此事,但經不過友人相勸,最終選擇加入,只不過約定三年,三年期滿便要再次離任,去過那悠遊與鄉野之內,徜徉於山水之間愜意生活。”
“在先生經營下,草原諸部皆以飲卓氏酒為榮,卓氏酒樓獲利頗豐。三年期滿後,先生帶著宣平伯府給予的一大筆資財返鄉。後來見過先生的宣平伯商隊中人說起先生近況,很是豔羨。”
“據傳袁先生在江南之地買了一處園子,取名為隨園,隨者,隨心所欲乃大自在也!”
“猶記昔日其言一不想搞逢迎阿諛之事;二不願忙於吏務,無暇讀書。三厭惡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那隨園或許就是先生的一處隨心所欲之居。”
“他騰挪山石樹木將隨園營造成那曲徑通幽妙趣橫生之所,堪稱園藝大師;與這園中,他不在乎世人眼光與庖丁廚子研究美食而作隨園食單;他也能邀三五好友吟哦賦詩頻頻佳句不斷……自在灑脫不過如是!”
“先生後來便成了當地最會寫詩的詩人, 鼎鼎有名的園藝家,最懂吃的大食神,最擅遊山玩水的旅行家,還是當地神書收藏最多的收藏家。”
“聽聞袁先生歸鄉後的生活,我本隻覺世人原本有三種活法,而先生卻創造了第四種——灑脫自在,恬淡愜意,閑適自如。也因此,在看到這首無名詩時我第一時間便想到的是袁枚袁先生,以先生的才具,想來他的筆下也會有如此美妙如此逸趣橫生的小品詩文。”
“想來……這篇神書真正的撰寫者也是有如袁枚先生一般的志趣吧!”
“所以,我之觀想的幻境中便就出現了袁先生,在我幻境中的那袁先生也即是我所認為的神書撰寫者。”
“若是袁先生,定然不會叫這首詩為無名,其名當是為《所見》。”
許年的語速不疾不徐,清晰有力,與這長長的闡述中他將那紙面上簡簡單單的老年儒生形象勾勒的愈來愈豐滿,在即將結束的最後,他終於是點出了這首詩事實上的真名——所見,以及它真實的作者——袁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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