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楊漢為了不引起芽兒的懷疑,還是像以前一樣讓她喂自己。看得出芽兒很餓,不停的吞咽口水,可是卻將大部分青菜都喂給了楊漢,甚至將自己的一碗米飯撥給楊漢一半,自己隻吃了一點點米飯還有青菜湯,還細心的為楊漢擦嘴。從她瘦小的身子,熟練的動作就能看出,這恐怕已經是常態了。
這讓楊漢愧疚不已,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從女童嘴裡搶食吃!
吃完後,芽兒對楊漢道:“大郎不要在院子裡坐著了,天涼了,大郎如果病了,芽兒會很擔心的......”接著道:“大郎聽話坐著,芽兒洗完衣服就來喂大郎吃藥。”
楊漢察覺芽兒語氣有異,一怔之後很快便明白了,在楊武文的記憶中,以往他生病,芽兒著急的哭著拍門喊人,竟從來沒有人理會過,從來都置若罔聞,更別說請大夫給他治病了,完全不管他的生死。隻有芽兒日夜不停的守候著發高燒的楊武文,不停的抹眼淚,無助而可憐。
楊漢歎口氣,楊武文智力低下,癡癡傻傻的,可能不光是重金屬中毒的原因,誰知是不是生病燒壞了腦子。
想到這裡,楊漢目光變冷,楊府......
楊漢沉思片刻,回過神來,聽見外面的聲音,費力的挪動著腳步,一點點的朝門口走去。只見芽兒用力的將飯碗清洗的乾乾淨淨,放在那個破敗的小柴房內,那也是他們的小廚房。然後站在門後,盯著黑漆漆的門怔怔出神,寒風吹來,芽兒瘦小的身子一陣發抖。門半天沒動靜,芽兒的小腦袋低垂了下來,放下飯盒,轉過身慢慢的向回走。
也許小小的芽兒不知道這一扇簡陋的木門隔絕了天地,將她困在這監牢般不見天日又沒有希望的院落中,但她可能懵懵懂懂的知道,這扇門保護了她跟大郎不受外面人的欺辱。可是阻止不了她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她依然忍不住幻想外面的一切。
這一切都落在楊漢眼中,心裡年齡四十歲的楊漢這一刻心酸的厲害,眼淚更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隨後,芽兒拖來木盆,又搬來一張缺了條腿的椅子,踩在上面晾曬衣服,衣袖下落,兩條乾柴般的胳膊瘦的厲害,又凍得通紅。
椅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下來,楊漢想去扶,可惜身子肥大笨重,人沒接到,自己也摔倒了。許是摔得痛了,芽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小聲的啜泣。楊漢表情訕訕的,懊惱無比,直恨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但哭著哭著,芽兒馬上就不哭了,她將眼睛轉向楊漢,疑惑的打量著他,小聲道:“大郎跟以前不一樣了呢!以前大郎看到芽兒摔倒,可不會去扶。”
“笨,笨......”楊漢結結巴巴的道,臉上掛著憨笑。唉,隻能先裝傻子了,以後再慢慢的改變,讓芽兒適應。
“大郎才不笨,大郎是知道自己走不快,怕摔倒了,還要讓芽兒扶。還有大郎知道芽兒洗衣服辛苦,從來都愛惜衣服,不舍得弄髒。”芽兒反駁,不讓楊漢這麽說。
這讓楊漢不得不感歎,小小的院落中,兩個孤弱的孩子雖然無人問津,卻能相依為命,心意相通。
一番話說得楊漢眼淚又不爭氣的打轉。
“可是,大郎的衣服補了又補,還有大郎又長高了,大郎快沒衣服穿了!”說到最後,芽兒腦袋垂下去,眼淚撲撲掉下。害的楊漢趕緊仰望天空,這一天時間自己不知多少次想哭,四十歲靈魂的楊漢從來沒感到像今天這麽脆弱過。
一陣冷風刮來,楊漢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寒顫。
剛剛入秋,為何如此寒冷。
芽兒將楊漢扶起來,兩人為此都累出一身汗,然後喂楊漢吃藥,楊漢看著灰不溜秋散發著金屬光澤的丹藥,膽戰心驚,但隻能皺著眉頭狠下心來吞入口中,做出吞咽的動作,然後裝作噎著了,道:“渴。”
芽兒有點疑惑:“大郎以前是最不喜歡喝水的,都要芽兒哄著才肯喝一點水呢!”
在芽兒起身去倒水的霎那,楊漢將口中的丹藥吐入袖中,狠狠的喘了口氣。
晚上睡覺時,隻有一張床,楊漢睡在床上,芽兒睡在地上,身下隻有一張破舊的草席。
芽兒在楊漢睡下後,盯著他看了會,才安心睡去。楊漢感動又心酸,在楊武文的記憶中,芽兒伺候自己的三年來,一直睡在地上。
隻有冬天例外,因為被刻薄對待,冬天楊武文隻有一條薄薄的被子,半夜常常凍得發抖,癡傻的他又說不明白。而芽兒更不用說,她的被子比楊漢的還薄,一個婢子死活根本沒人在意。所以,每年冬天,芽兒都會用小小的身子為楊漢暖身子。兩人蓋著兩條薄薄的被子,相互依靠才能活過一個又一個寒夜。
入秋時節,天氣已經涼了。
這一夜,楊漢幾乎徹夜不眠,不光是凍得睡不著,還有思緒紛繁,對未來的茫然。半夜,楊漢起身將身上的幾件衣服搭在睡夢中發抖的芽兒身上。然後倚在床頭,聽著破窗外的寒風聲,身體瑟瑟發抖,思緒繁雜可又一片空白。
我來到了大宋,可是今夕是何年呢?
楊漢好像在楊武文記憶中看到過,他閉上眼睛,仔細查看。
找到了,這跟楊武文的名字有關,楊顯儀曾抱著楊武文,自言自語道:“官家曾賦詩‘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希望做此勸學詩,以昌文事。祖父雖然希望楊家能成為將門,但沒有人比祖父更清楚武人獲得一點功勳有多難,又要流多少血,受多少輕視。所以,孫兒啊,祖父希望你將來文韜武略,文武雙全,這樣你的路才好走一些。不要像祖父一樣一輩子都是一個受人輕視的莽夫。”
千古流傳的勸學詩,楊漢又怎會不知,看來如今是宋真宗當政了。
還有楊武文兩歲時楊顯儀戰歿,懵懂的他曾在祖父下葬時在墓碑前磕頭,記得上面刻著先父楊公諱顯儀之墓,旁邊刻著卒於大中祥符六年。楊漢隻能慶幸自己古文功底還不錯,心中默默推算起來:澶淵之盟是西元1005年, 景德年間的事,大中祥符就是下一個年號,那麽大中祥符六年應該是西元1013年,如今八年過去了,那麽今年就是1021年,天禧五年。如果歷史沒變的話,楊漢知道,真宗皇帝明年就會駕崩,
而後,宋仁宗登基。
這麽想來,楊漢心中竟有種莫名的激動。這位皇帝有被人
“百般事不會,只會做皇帝。”褒貶難明,有調侃意味,或者善意為多的評價;
有“為人君,止於仁”名副其實的有史以來的獨一份,對一位皇帝最好的評價,;
有“天子無定志”貶義評價;
還有“自聖帝明王以來,天獨以仁諡之。”更是開天辟地,無以複加的最高評價。
總之,這是位歷史評價極高的皇帝,與漢文帝,朱洪武,一起成為對百姓最好的幾位皇帝之一。
本來都是好的,直到後世某位殘暴無比沾血無數的奴酋,卻假惺惺的說,宋仁宗是他最崇拜的幾個人之一。這可就惡心人了,誰不知道死在他命令下的人有一億多人,就是在他奴役的幾十年間,全國起義無數,他為了威懾,搞大屠殺,人口直接減少一億多。
就跟殺人如麻的屠夫假惺惺的說,我最崇拜的人是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大德高僧。
惡心人不?
如果宋仁宗泉下有知,一定會說,你離我遠點,可別惡心我了。
可是,對宋仁宗的神往,激動過後,楊漢的心就涼了,這關我何事?我現在性命難保,連吃頓飽飯都是奢望。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