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都有它的兩個面。
樊樓的裝潢屬大宋一流,但他的地下倉庫卻很簡陋。同樣,樊樓的掌櫃姚成亮,在店門前迎接客人的時候,誰都會誇讚一句此人笑容可掬,待人寬厚,真乃長者之風。
可又有哪個客人會看到他在地下酒窖時的真面容?
那架勢,活像個性格斤斤計較,說話尖酸刻薄的鄰家長舌婦。
“為了能釀出葡萄酒,店裡對你們是言聽計從要啥給啥,可你們呢,十幾年了,花費無數一事無成。現在連胡不這個毛頭小子都能釀出好酒,真不知道你們是豬腦子還是人腦子。”
收起了壞心情,姚成亮重又換上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去了廚房。
樊樓的後廚,桌上擺著幾盤新試製的菜品,確切的說,樊樓是通過道聽途說,外加猜測想象仿造胡家私房菜。
目前主攻的是廣受歡迎的炒鮮奶,松鼠桂魚,和豆沙春卷。
看了一眼被前禦廚鄭興家稱作炒鮮奶的菜品,顏色蠟黃,和傳說中胡家炒鮮奶顏色潔白如玉,就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這種菜在樊樓絕對端不出去。
姚成亮剛剛壓下的火氣騰地一下又起來了。“咱們先不說味道,就看這道菜的顏色,你做的是炒鮮奶啊;還是軍漢們吃的炒面?”
“太難了,我試驗了不下百回,沒有一次成功的”鄭興家一臉的苦澀。
他很明白,這道菜裡必然有他不知道的竅門,或許這個竅門非常簡單,就像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可沒捅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為了樊樓大宋第一的聲譽,姚成亮還得為前禦廚鄭興家打氣;“每天幾斤牛奶店裡還是買得起的,你繼續試,要抱著鐵杵磨成針的念頭,直到成功。”
下邊又是仿製版的松鼠桂魚,姚成亮看了一眼,就絕望的長歎了一聲。
胡家的這道菜,據說外皮上還有一層黃亮亮的面糊硬殼,可現在這份仿製版,面糊外殼根本沒掛上去,反倒把魚皮給炸的又焦又老,一點賣相都沒有。
仿製這道菜的陳師傅喜滋滋的遞過一雙筷子:“東家,您嘗嘗,這道菜酸甜的味道對了。”
“你難道讓客人們就吃你的酸甜汁嗎?”姚成亮手都沒動。
“額”陳師傅一臉黯然。
要是胡不為這邊,他一定會說,老兄;你掛面糊必須要用雞蛋黃,不然沒有粘性你怎麽掛的上去。
可惜兩家毛的關系也沒,胡不為怎麽會把他的絕活隨意送人。
最後一個是豆沙春卷,姚成亮內心暗暗祈求:老天爺,給我個好消息吧,我求您了。
好像是老天爺聽到了姚成亮苦苦的哀求,仿造這道點心的張廚子眉眼帶笑,也遞上一雙筷子;“東家,我成功了!”
“好”姚成亮精神振奮,伸手接過筷子,他也不怕燙嘴,夾起盤子裡的春卷就往嘴裡送。
他一邊吃,一邊回想從各處聽來的對這道菜的點評。“太棒了,幾乎是一模一樣,來來來,大家都來嘗嘗味道。”
仿照這道菜的張廚子激動的都哭了,太難了,前前後後試驗了七八十回,也不知道挨了姚掌櫃多少罵,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姚成亮:“你很不錯,待會去帳房領十兩賞銀,另外每個月再加你一兩薪水。大家都要想老張學習,多多的為店裡增加新式菜品,樊樓的聲譽絕不能再我們的手上墮了!”
到了飯點,姚成亮依舊態度謙恭的站在店門口迎客,看到縷縷不絕的顧客,
姚成亮頗為欣慰。“大宋第一酒樓的名頭,還是我們樊樓!” 在大堂裡巡視,姚成亮一眼就看到了名聲鵲起的新晉翰林蘇軾,他正在和幾個朋友推杯換盞喝的正帶勁。
姚成亮愈加得意,看看連胡不為的好朋友都到我們店裡來吃飯,大宋第一的名頭,絕非浪得虛名。
“蘇翰林,承蒙您看得起小店,本店蓬蓽生輝啊。”
“什麽呀,我是因為胡家的私房菜要排不上隊,沒辦法只能到你們這裡來的。”
姚成亮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氣的渾身上下都在發抖。看到眼前的蘇軾的一張胖胖的大圓臉,他恨不能上去狠狠的抽他幾個大耳刮子。
沒辦法只能到你們這裡來的!
蘇軾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姚成亮的心裡,他接連幾個晚上都喝得大醉,想用時間來打磨掉心頭的這根刺。
可惜的是,這根刺非但沒有被時間消磨,反而成了病根,怎麽也去不掉了。
他躺在床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心裡隱隱的刺痛。“難道非要行此下策?”
烙了十幾天,姚成亮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就算是為了樊樓大宋第一的名頭,必須要這麽辦。
夜黑漆漆的,深秋的夜風寒氣逼人,吹得街道上人影全無,這時候最是方便辦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厚德坊,幾個腰上懸掛著鋼刀的黑色的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從各條小巷裡竄出來貼近了胡家的院牆,繼而讓裡邊扔了兩塊小石子,側耳傾聽。
在四個歹人們看來,除了夜風吹出的聲響,連狗叫都在遠處,一切都很正常,真是出其不意的好時機。
靈活的翻上了胡家的院牆;又悄無聲息跳到院裡,依照早已牢記的胡家地形圖,飛快的竄到胡家二進釀酒的院子。
當他們暗暗得意之時,“duang”的一聲鑼響,把歹徒的美夢徹底打碎。。。。。。
早上,姚成亮還在吃粥,有店裡的小廝跑來報告說,昨晚上厚德坊的胡家進了四個歹人,被早有準備的胡不為一網打盡,現在已經送到開封府了。
姚成亮嚇得手裡的碗都掉到桌上,他慶幸自己還沒動手,不然今天送到開封府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莫非歹人是去胡家偷秘籍的?”
小廝說:不是,那四個歹人身上都帶著整整一葫蘆菜油。
“莫非是去胡家放火的?”
小廝:也不是,據說菜油是準備倒進酒缸裡,想破壞胡家的葡萄酒。
“哦,是這麽回事。”
釀酒的事姚成亮身為樊樓的掌櫃,自家店裡還有釀酒的牌照,他多少也知道一點釀酒的事。那就是釀酒的酒壇子裡絕不能有丁點油腥,最好是連銅鐵都不要碰。
只要胡家的葡萄酒壇子裡滴進哪怕是一滴菜油,這壇子酒就算是完了,連挽救的機會都不會有。
心道:“好歹毒的計謀,這是誰乾的?”
小廝:據說在押送歹人去開封府的路上,有人認出來這是個家夥是銀鉤賭坊的人。
銀鉤賭坊是汴梁城最大的一家賭坊,這家賭坊的背景非常深厚,都是些乾黑道的家夥。老板李得利四十多歲,上流色會的人都知道他是明面上的代理人而已。
姚成亮一想到胡家釀酒作坊的幾個股東的背景,不由得冷笑一聲;“呵呵,這下李得利有的忙了。”
賞了小廝一把銅錢,讓他再去開封府打探消息。
他心裡非常明白,今次之後,胡家必然嚴加防備,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竊取胡家做菜的秘籍,已經沒有基本不可能了。
在詳細的考核了風險之後,姚成亮明智的選擇了將欲要伸出的犯罪之爪又給收了回來,“胡不為,不好對付啊。”
此後,小廝不斷回報。
綜合起來就是,開封府審案,派人去捉拿銀鉤賭坊的老板李得利,結果人已經逃跑了。
在朝廷,濟陽郡王曹佾,新興候趙叢鬱,興安候李彤等四家齊齊上奏胡家昨晚上的危險。說歹人身上帶著菜油,是縱火大罪,被發現時還持刀拒捕。
並彈劾新任的開封府尹金望山,昏聵無能,不堪其用。
可憐金望山花了海量的銀子才走通了富弼的路子,剛剛上任菜兩個月,一個銅板的本錢都沒撈回來。就被是四家勳貴給當堂罵的狗血臨頭。
皇帝當場震怒,,縱火可謂是罪大惡極,京城民居密集,要是失火了很好有可能要殃及無數,何況這還事關胡不為的性命。
勒令金望山戴罪立功,從速從快破案。
官位岌岌可危,本錢也沒撈回一文,金望山也是一肚子氣,根本不理那些帶著厚禮;絡繹不絕的說客。
銀鉤賭坊的老板跑了沒關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賭坊還在,派兵封了就是,李得利啥時候投案就啥時候解封。
於是,說客們又開始提著厚禮進攻濟陽郡王府,新興侯府等四家勳貴。
經過一番非常複雜的運作,最後李得利到開封府投案自首,說他根本不知情,被痛打了一頓後依舊如此。
金望山判他知情不報,全家充軍瓊州府。至於那四個黑衣人,也就是被判定的縱火犯,則全部送刑部大牢,等待秋後問斬。
而受害者整體的葡萄酒胡家釀酒作坊,也得到銀鉤賭坊賠償,一座他們一直都想要的門面房。
這間三開間的門面房市口極好,就在鬧市區州橋南邊橋腳下,屬於花錢也買不到的旺鋪。
釀酒坊全體股東則放棄繼續深究,雙方和解。
而當了兩個月的開封府尹金望山,也帶著滿滿的笑意,辭官回顧故裡,其中的奧妙不足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