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中午,日頭還是很猛烈的,但陽光在猛,也照不到富弼所在的公事房,因為哪地方太深了。
公事房的書辦不時從陰暗角落裡伸出頭,看看正在辦公的富弼,又張望下等在門口許久胡不為。
暑熱尚未完全退卻,手捧厚厚一疊文稿的胡不為已經被曬得渾身冒汗。
富弼老兒已讓自己曬了個把小時,盡管不遠處就有陰涼地,可他覺得求人總要有個求人的樣子,姿態低點,態度端正點總是好的。
現在蘇軾把科舉輔導的范例文稿都已經給他了,好的中等的差的都有。
誰讓胡不為本尊沒好好讀書呢,穿越過來的胡不為雖然也是個高中生,又哪裡有這個本事來點評。
自己在官書局事情上也擺了富弼一道,還讓他損失了兩千畝地,這真真就是在割富弼的肉,為了發財大計受點委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哎,這才是第一家,後邊還要請包拯,韓琦幫忙點評,這些人看自己同樣很不順眼,這樣罪肯定還要在受幾回。”
政事堂書辦鬼魅般的飄到胡不為的身前,“胡掌櫃,相爺有請。”
走進大堂,胡不為頓覺裡頭陰森幽暗,剛才還覺得被太陽曬渾身冒火,一走到裡邊,立馬覺得身上涼颼颼的,西面八方都有涼氣襲來。
大堂裡靜的可怕,角落裡的幾個一動不動書辦看上去好似泥塑的人偶,幾乎連呼吸都看不到了。
一塊勤政愛民的大牌匾下,就是富弼的辦公文案,上頭堆滿了卷宗,乍看上去這老家夥貌似挺勤快的。
等了一會,富弼放下毛筆;把一份公文給合起,瞥了一眼對面站著的胡不為,端起蓋碗喝了口茶,“找我何事?”
“能讓你出名的大好事!”
“老夫已是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富弼指著公案上厚厚的卷宗說“我很忙,出風頭的事就不要找我了。”
胡不為笑道那流芳百世,讓天下所有讀書人都稱頌的好事你也不乾?
富弼語帶機鋒“讓我流芳百世你是做不到滴,壞我名聲的事你是有這個能力的。”
這話暗含意思就是,富弼還記恨上次胡不為把朝廷賞賜他官書局的聖旨給掛出去,讓汴梁城的人都在罵他。
胡不為說,現在我請你辦的事就是幫你洗脫這個不白之冤,說不定還能讓你老白撿一個提攜後進,恩澤廣布的好名聲。
“能讓人不罵我老邁昏聵就不錯了。”
胡不為呵呵一笑,那那能呢,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放下茶碗,富弼說找我有什麽事?
胡不為把書稿往富弼的桌案上一放,又把搞科舉輔導教材的想法給他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富弼撚著胡須琢磨了一會,立馬精神頭上來了,說這胡不為的這個想法很好,宣揚教化廣播儒術是他做宰相應盡的義務。
他一定鼎力支持多寫幾篇點評,讓廣大學子能領悟到聖人的真諦,還說至於什麽名不名的根本不在乎。
胡不為暗罵一聲“虛偽”。
這套書只要一出版,一定會大賣,這樣富弼做的點評自然也會被大宋所有的讀書人所學習,一個提攜後輩的好名聲是絕對逃不掉的。
還有這套書大賣,富弼陷害自己的事,自然也就煙消雲散。
老家夥就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才假惺惺說什麽不貪虛名。要是自己的這個創意不好,書不能大賣,富比絕對不會那麽熱心。
胡不為又透露一個內部消息:“富丞相,
這套書陛下也很看中,他老人家還準備給這套書作序呢。” 富弼眼睛瞪的大大的“哦,是這樣啊。”
他朝左右看了下,“來人,把桌案上的文書卷宗都搬走,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不要來打擾我,我要看文章寫點評。”
既然富弼老頭已經開始忙活起來,胡不為面帶得意之色,朝他拱拱手悄然退出。“老子這是陽謀,不怕你不上鉤。”
隨後又是掌管軍事的樞密使韓琦哪裡,三司副使蔡襄處,胡不為又拋出同樣的誘惑,效果同樣好得驚人。
這種不費一文錢,一粒糧,只要動動筆杆子就能廣受歡迎的大好事,這些個老狐狸誰能拒絕?
只有在禦史中丞包拯處沒費什麽事,聽到的反倒是老包大讚胡不為為廣大學子做了件大好事這樣的說法。
不過三日,所有文稿又全部匯總到胡不為的手上,看到一篇篇掰開了揉碎了細細講解的點評,胡不為大呼“成了。”
又巴巴的捧著書稿去找趙禎,請他題寫書名和作序。
趙禎想了一會,提筆寫下《龍門點評》四個大字。
胡不為問“陛下,這個書名有啥含義?”
“讀了這套點評,就能魚躍龍門,脫布衣穿官袍。”
十年窗下無人問,一朝聞名天下知,魚躍龍門啊,這是多少書生心裡的終極夢想。
這個書名確實好,比胡不為自己心裡想的什麽科舉輔導教材,廷試輔導教材,不知要好上多少。
隨後,趙禎又把它老爹真宗皇帝趙恆寫的《勸學詩》給寫出來,當做這套書的序言。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趙恆的這首詩,赤果果的向大宋的廣大書生們拋出了誘惑,你們要好好讀書,這是改變你們命運唯一的機會,一旦科舉成名當了官,就能改變人生,金錢美女,地位權勢財富全有了。
書稿已經全部備齊,剩下的就是印書局的事了。
官書局裡,胡不為看到新任掌櫃張玄智正指點陳斌等五人在練習盤帳,每個人一張桌子,一個帳本,一張算盤劈劈啪啪的聲音老遠都能聽到。
胡不為對張玄智說,這些人都是讀過書的人,是塊璞玉,現在要好好的打磨,將來才能派上大用場。
張玄智點頭稱是,看到胡不為手上厚厚一疊文稿,問:“東家,書稿都成了?”
“嗯,這是咱們的第一套書,你要上心,無必要得個開門紅。”
書稿交到後邊,胡不為看到新提拔上來的管事高飛,正帶著十幾個刻工一刀一刀,小心翼翼的在雕刻印書的木板,心說這也太慢了。
雕刻書版,和刻圖章基本一樣,不過就是一個小一個大的區別。
一塊書版上能刻兩頁,每頁有豎排的十行,每行20個字,那麽厚的文稿一個字一個字要刻到那一天呐。
這還不能刻壞了一個字,一旦刻壞了,整塊板子就得全部報廢,換一塊板子重新來過。
一套書就是一套書版,一本書印刷完了,這一整套板子就被放進倉庫,要是一直不用,這套書版就等於報廢了。書版是用木頭的雕刻的,存放時間長了還會腐爛。
要是倉庫裡存放了一百套書版,這裡頭包含的雕工和木材的成本就海了去了。
過去官書局是官府直轄,哪怕每年虧一百萬兩銀子與他胡不為也沒絲毫關系,現在的官書局可是他私人的產業,這麽多書版都棄之不用,胡不為想想都覺得肉痛。
因為現在在虧本,就是從他胡不為的錢袋子裡往外掏錢。
不行,這必須要改變!
胡不為找來畢飛問話,這小子是活字印刷的發明人畢昇的侄子,“你會活字印刷嗎?”
“會。”
“那為啥不用活字,這不是能快很多嗎。”
畢飛說畢昇發明的活字印刷,被同行視為離經叛道的異端邪說,活字的字模早就被燒了,他師父也氣死了。想要活字印刷必須要重新做起來,再說他也不知道胡不為想要用活字來印刷。
胡不為看到官書局裡已經雕刻了不少的書版,在要改成活字印刷也來不及了,索性就讓高飛他們繼續下去算了。
木活字還是不及金屬活字,等會去找找隔壁銅器店的張玉良,問問他能不能鑄造一套銅活字,能用上個幾十年。
“畢飛,官書局裡又沒有人會雕刻花花草草的?”這個問題從胡不為知道要接收官書局開始就已經存在了,過去一直沒空問。
畢飛還有些不理解,問是不是想讓書局印製圖畫?
“對”
畢飛又說明,印是能印的,不過印出來的都是線描,和畫家畫出來的完全兩樣。
胡不為心想將來印製銀票,不過就是水印再加上多弄些細密的線條。嗯,目的達到一半了。“在此基礎上你們能不能印出彩色的,也就是說多種顏色的印刷?”
他只是想讓將來的銀票更加美觀,更加複雜,和後市的軟妹幣更接近一點。
“這個還從來沒有人做過”畢飛老老實實的說。
沒人做過更好,將來更有利於銀票的防偽。
遂把他在後世央視十套看到的木板水印的所有印象都給畢飛說了,讓他這套書刻好後全身心投入進去研究。
還許諾重要能印出三種顏色,工資立馬翻倍,還給五十兩賞金,印出的顏色越多,圖畫越是逼真,賞金越多。當然,保密工作還是需要的,這一點胡不為強調了再強調。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胡不為一直深信不疑。
臨走之前,胡不為還把官書局20多員工全部喊道店堂裡來,大聲地宣布只要現在這套《龍門點評》大賣,所有人都有獎金。
以後每出一套書,只要賣得好,大家夥都會有獎金。
霎時間,官書局的大堂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