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窪莊裡有人著急了，急得都不行了。

　　王家那位喜歡偷著煮肉吃的主事人本想借著閨女的大肚子拿捏一把林老爹，可林老爹不接招，找的那能說會道的媒人去了一趟，連個水飄都沒有。

　　這可怎麽辦才好，閨女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了。

　　再肥的衣服也遮不住了。

　　這個不要臉的，王家的主事人怒從心頭起，拿超笤帚疙瘩，到了東屋，照著躺在炕上的懶閨女一頓爛打。

　　“讓你沒羞沒臊，你在家裡挺什麽屍，趕緊走，要躺你也躺林家的炕上。你這死東西，我養你吃養你喝！我讓你睡！快滾！”

　　又是一頓打。

　　王家這懶閨女，林希山未來的二嫂，被她的親爹打出了家門。

　　她也想去林家躺著。

　　可林家的老屋已經上鎖了，新房子沒門沒窗的，往哪躺?

　　這天兒眼看著就涼了，後半夜可冷搜著呢。

　　不檢點的女人，終於嘗到了不檢點的苦處。連親爹都不拿你當回事兒。

　　沒辦法，去林家商店那兒坐著吧。

　　不巧的是，林希山的二哥和林老爹在集市上賣貨，忙得根本就沒空回家。林老爹這兩天正劃算著，把村裡的商店盤給別人，以後就在雨潭鎮扎下根。

　　單同福幫著林老爹找了棟房子，一是用來存貨，二是方便吃住。

　　林老爹現在是鎮上首屈一指的進貨大拿。甚至，雨潭鎮西邊，西水縣的好幾個鄉鎮乾買賣的人都從林老爹這兒進貨。

　　林家百貨大全，已經賣開了自行車，手表，縫紉機。

　　西雨潭村有位姑娘主動地幫林家賣貨，兢兢業業地，比自家的事兒還上心。這位姑娘今年夏天高中剛畢業，跟林希山認識，能跑長跑，身體協調，挺健美的女子。

　　要是讓林希山挑的話，肯定挑那位學姐當二嫂。

　　林希山和林鍾緯到了鎮上，看到有集市，就沒在摩托車上狂浪。

　　也狂浪得差不多了，從臨水縣城到雨潭鎮，80多裡路，超了不知多少拖拉機，摩托，還超了兩輛公交車。

　　“咱們先去我爹那兒看看，這幾天，我爹那生意怎麽樣?”林希山不知不覺地又走出了那個六親不認的步伐。

　　林鍾緯趕緊學著走，“你家的買賣大發了，你二哥，都有人倒貼了。”

　　“什麽?倒貼，誰呀?”林希山問。

　　“就那誰，關新慧，跑3000米挺厲害的，你認識，高三剛下學，她迷上你二哥了，非你二哥不嫁。”林鍾緯學自林希山那六親不認的步伐，已經有五成火候了，橫不即在街上走著，嘴裡說出來的話越發地誇張。

　　林希山聽到關新慧這仨字兒，猛不丁地就想起了初學英。初學英跟關新慧一個班，兩人關系還算不錯，學習都不太行，體育好。

　　“林希山，你長能耐了你，看見我也不搭理我。”

　　怎麽，是初學英的聲音。

　　這個流氓兮兮的女人怎麽回來了?

　　初學英手裡拿了幾塊圍巾在身上比量呢，關新慧忙著給她介紹shanghai的新品。

　　這麽時新的貨，別家沒有，只有林家有。

　　林希山故意不理初學英，跟攤子上的二哥說:“二哥，爹呢?”

　　“和老單去大河莊進貨去了，爹知道你的事兒了，可高興了。”二哥看到那個初學英看三弟的眼神兒不太那個，笑著又說:“你隻管招呼你同學。”

　　二哥轉身從錢箱裡抓了一把錢給林希山，

“去吧，我這邊有人幫忙。”　　“你家都這麽有錢了，請我吃飯。”初學英竟然擰了一下林希山的耳朵。

　　“你一個姑娘家家地，怎麽一點兒不知道要臉?”林希山撇了一眼初學英:“你回來幹什麽?又打什麽歪主意。”

　　“你管我呢，我回來給你家做大媒，我給你找個厲害的媳婦管著你。”初學英選好了一條圍巾，故意湊到林希山跟前，“好不好看?”

　　林希山隻吐了一個字:“醜。”

　　初學英氣哼了一聲。

　　關新慧說:“好看，比城裡人還好看。”

　　林鍾緯很會看風頭，插話:“挺好看，要是再戴個發卡，就更有那味兒了。”

　　這時候，攤子上又多了幾個姑娘。

　　林希山都認識，高三剛畢了業考不上大學的女生，家裡也舍不得她們乾活，沒什麽事兒，碰上趕集了，就在集市上逛蕩。

　　鄉間，她們這樣的年紀都該結婚了。

　　結婚，生子，帶娃，鄉間女子的生活，一眼望到頭。

　　念了三年高中的女生，怎麽會甘心。

　　要想盡一切辦法跳出農門。

　　尤其，這越來越開放的時勢，姑娘們的心越發得狂野。

　　自己給自己找男人，找優質男人。

　　林家的買賣，真讓人眼饞，要照這股勁兒下去，弄不好，以後都要搬進縣城去了。

　　林希山被初學英逼著進了一品飯店，林鍾緯以合格的電燈泡的身份跟著。

　　人太多，沒座位兒。

　　“走吧，總不能站著吃。”林希山一抬腳又出去了。

　　“我還不信了，”初學英橫勁兒上來了，招呼老板，“有閑桌子沒有，再給我找三把椅子。”

　　這姑娘是吃定林希山了。

　　後院有位置，一個學廚的給弄了一張破桌子，放好了。

　　“走你，今天一定得讓你出出血。”初學英拉著林希山的胳膊進了後院，還指揮林鍾緯，“要椅子，姐今天要跟你們兩個好好喝喝。”

　　初學英點了四個菜，要了兩大瓶香檳。

　　這是真拿林希山的錢不當錢了。

　　林希山坐下，等林鍾緯開了瓶蓋，給初學英倒了一大杯，“怎麽這時候回來了，有急事兒?”

　　“你不知道?運動會， 你不是報名了嗎?跳遠和四百米。”初學英拿起杯子先小喝了一口，“真享受，你們家進的酒，不錯，好喝。”

　　林鍾緯拿起杯子，“來，咱們一起乾一杯，希山今時不同往日了，前程不可限量，學英是體育界的寵兒，我以後，得跟著你們沾光。”

　　“還早著呢，等初學英拿塊金牌，再吹。”林希山朝初學英呲了呲牙，“乾一杯，你在大學好好地練，別搞些烏七八糟地，你要是混好了，我和鍾緯臉上都有光。”

　　“你才搞些烏七八糟地呢，你嘴裡就沒什麽好話。”初學英很男人地跟兩位學弟碰了碰杯子，豪爽地把滿杯酒喝光了。

　　“真爽，跟你們在一塊兒，真舒服。”初學英懶散地把頭靠在了椅背上，“林希山，你什麽時候去當兵，這就走，還是等秋天。”

　　“秋天，按程序來，不搞特殊。”林希山小口地喝了一點兒酒。

　　“什麽不搞特殊，軍隊裡那些老家夥，說一就是一，誰敢跟他們呲牙，你就算是個瘸腿，縣裡和鎮上也得一路綠燈。”初學英一抻脖子，看著林希山的酒杯，“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第一杯酒，你怎麽也得幹了，你懂不懂啊你，我爸不是教過你嗎?”

　　“我不愛學，酒場上的規矩，算個屁規矩。”林希山使勁拍了一下初學英要抓他杯子的手，“今天，就咱們三個，講什麽規矩，想怎麽喝就怎麽喝，你可別喝醉了。”

　　“不行，你得喝，男人哪有你這麽喝酒的。”初學英又拿了一個杯子，倒滿酒，推給林希山，“喝，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