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開往臨水縣的普快火車上，一個女生趴在小桌上寫信，旁邊坐著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這是父女倆。

　　“爸，你乾嗎憑著省裡農學院的教授不當，非要去鄉下，搞那個花生種子，害得我還要中途轉學。”女生說話的聲音跟朗梅老師有幾分像。

　　面相上也像。

　　女生名字叫聞磊。要是按照鄉間的習俗，女生要管朗梅叫姨。是遠房地，不是法律意義上的。聞磊的爸，名字叫聞誠源，是省城相當有名氣的種子專家，他是應雨潭鎮那位發小的懇請，回鄉扎根。聞誠源58歲，還有兩年就退休了，回雨潭鎮，是帶職回來地，過兩年退休以後，是真地落葉歸根，要為家鄉添磚加瓦。

　　西疆開往臨水縣城的火車上，坐著沐語喧的二叔，沐仁軒。沐仁軒跟聞誠源是同窗好友，同一年從慶台師專畢業，都算得上是功成名就的人。

　　話要是往壞了說，這兩位是被雨潭鎮那位爆發戶給忽悠了。那位爆發戶賣糖球有了錢，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要研究造白糖，他卻弄了個種子公司經理的頭銜。正好碰上了沐仁軒要調到西水三中當副校長的的懇節，兩人一接通電話，爆發戶那熱情昂場的勁兒，幾乎都要跟後三十年那些不知怎麽暴富起來的二代們開到國外大街上的法拉利車隊強烈插旗愛國一樣，宏圖大略加巧舌如簧，讓沐仁軒不管費什麽勁，也要把一起玩耍過的搞種子地聞同學給鼓動回來。

　　這人大概是以商入了土豪之道，那指定要風風火火地大大地風雲一把。

　　臨水縣火車站一拉溜排了三輛黑轎子。那位爆發戶大熱地天兒，穿著西裝扎著領帶，捧著鮮花，一臉恭謹地等著老同學榮耀回鄉。

　　臨水縣原江種子公司張經理，張原江。

　　是臨水十二中的學子。高中念了一年半，就忍不住商業細胞的躁動，去大城市搞起了電子表，後來被逮起來幾次，感覺沒什麽撈頭，就直接搞起了家傳的糠球產業。

　　賺了不少錢，他家開在鎮上的大作坊裡，都雇上工人了。

　　在商言商，張經理走南串北地，別地沒學會，鑽空子的悟性奇高。臨水縣的糖廠乾不下去了，要換人，他就瞅上了。

　　按說，種子和糖是不挨邊兒的東西，可張大經理卻不是有一看一的人，他同時還盯上了農委批給種子公司的那五十畝優質地。有了地，可以種甘蔗，甘蔗不就是糖嗎?有了自家弄出來的低成本的糖，造多少糖球都行，讓十億人每人全都天天吃一根糖球都成。

　　歸根到底，還是糠球是立家立業之本。

　　糖球在，榮耀就在，就可以見天兒地吃香地喝辣地。

　　這跟興國興邦扯不上一絲地毛線關系。

　　聞教授和閨女出了火車站，看著張同學弄出來的排場，真皺眉頭。

　　“搞什麽這是，有點兒錢了，就亂講排場。”聞教授看不慣。

　　聞磊感覺挺好玩兒地，挺甜的聲音喊張經理:“張叔，你好，還認識我不?”

　　“小磊，長這麽高了，長這麽漂亮，你張叔要是在城裡見著你，可不敢認。”張經理讓身邊的秘書，遞給聞磊一束花，他自己把手裡的花遞給了聞教授。

　　“上車，上車，你們回來了，整個臨水縣臉上都有光，蓬蓽生輝。”張經理用上了掉書袋子的成語。

　　“咱們直接去學校吧，我那村子離學校那麽近，回來好幾趟，也沒時間回去看看。”聞教授上了車，沒聽張同學的安排，

不想應酬那些縣上的頭頭兒。　　“好好好，聽你地。”張經理指揮著司機開著車，嘴一直不閑著，把臨水縣這些年的大變化吹得跟什麽似地，天花亂墜。

　　……

　　林希山在老師辦公室打地鋪睡了一晚上。早晨五點多起來，把辦公室打掃得乾乾淨淨。朗梅老師來的時候，整個地辦公室顯得特別亮堂。

　　黑猿常臉上也有笑臉了，教導主任通知他，讓住宿生起來以後不要跑操了，抓緊打掃衛生，一會兒有名人來學校。

　　其實，黑猿常早就知道了，那位名人是慶台師專畢業的聞教授，校友啊。

　　五點半，起床鍾響，住校的男生女生都拿著掃把什麽地開始清掃學校院子了。

　　“有名人自遠方來，不亦忙乎。”沐語喧還是昨天的裝束，三下兩下地掃著，就到了老師辦公室這兒。林希山拿著掃把，掃花壇裡面的落葉和花瓣。

　　“你知道來地是誰不?”沐語喧湊近林希山，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

　　“不知道。”

　　“我知道，是聞教授，省城農學院研究種子地，跟我二叔是同學，我二叔，再有兩天也回來了，咱們那封信，不用發了，我跟你說，我要轉學了。”

　　“轉學?怎麽又轉學?”

　　“轉錯了，還不興再轉一次，這一次不敢再錯了，河西三中，冠城。”

　　“那以後，可就見不著你了。”

　　“不會，放寒假的時候，我去你家找你。 ”

　　沐語喧把該說的話說了，就提溜著掃把，去了校門口。校門口一幫男生在忙著清理碎石頭，前幾天學校操場的台階壞了，雇的人乾完活兒走了，用地石料和水泥都沒清理。

　　校門口一定要乾乾淨淨地。

　　掃完了還要灑水，還要擺花兒。

　　黑猿常指揮著一些學生把田老師宿舍前的花兒都搬到了校門口。物理老師和化學老師也找了些花兒，讓學生都搬過去了。

　　汪校長穿戴整齊走出了校長辦公室。

　　聞教授能回來看看，確實給臨水十二中長臉。

　　汪校長覺得聞教授來得真是時候。聞教授慶台師專的身份，可以幫著緩合一下自己跟臨水縣教委那幫人的關系。

　　強龍不壓地頭蛇。黑猿常那幫人是要在臨水縣混一輩子地，關系弄得太僵，對誰都不好。

　　聞教授倒是沒想到，他這趟回來，趕巧碰上了一樁公案，西京師大的高材校長跟慶台師專母校的同窗鬧得不可開交。

　　都是位子惹地禍，要不是汪校長空降到臨水縣教委，硬是要搶那一把手的椅子，一幫子慶台師專的坐地戶倒也相安無事。

　　汪校長站在校門口，等聞教授下車了，趕緊走近了，握住了聞教授的的手，“真心盼著你來，太感謝了，太歡迎了。”

　　“哪兒的話，我可是臨水十二中土生土長的學生，應該好好謝謝你才對，學校裡的孩子可都指著你呢。”聞誠源說話倒不是客氣，以汪校長的能力，到臨水十二中都有點兒屈才。臨水縣教委怕不是汪校長的久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