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要是真的能嫁到林家該有多好。

　　可惜，王家那位大了肚子的姑娘，把林家攪得是一團亂麻，給瓦工做的飯還沒上桌呢，她就敢加手抓著吃，這還未嫁呢，就住到了林家，賴吃賴喝賴睡。家裡的人忙得不可開交，她卻可以四肢大展地躺在炕上大睡。

　　雲霞不聲不響地幫著乾活，不覺著累，看到林希山滿頭大汗地搬石頭，就悄悄地把自己的毛巾遞給林希山。等晚上收工了，就和希山回老屋吃飯。

　　看到那位不要臉的躺在炕上大睡的姑娘，直搖頭。希山氣得啪啪地拍著老杏樹的樹乾，雲霞拉著希山進了西屋，伸手掏出一塊糖，塞到了希山的嘴裡，“別生氣了，一人一個活法，你要是考出去了，就看不見了，不用管了。”

　　“雲霞，我一定要考出去，還有一年多，你能等我?”希山這一回不想再自苦了，就算混不好，也要娶了雲霞。

　　“我……不，等你考上大學了，就看不上我了，你要是回了村子，我就嫁過來，我回去，把家裡那門親退了，你，忙完這陣子，就回學校，使勁兒學，別想我，我一輩子，永遠，都……喜歡你。”雲霞不知道要怎麽說好，她怕耽誤林希山，心裡又特別想跟希山走一塊兒。學校的那個朗老師，人家就敢，大白天和林希山在山上走。

　　雲霞還是不敢太那樣兒想，甚至，有點兒悲情地覺得，林希山有大志向，肯定不會窩在村裡，他肯定會考上好大學，就跟電視上的主持人一樣，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在電視上誇誇其談，高談闊論。

　　怎麽敢嫁給穿西裝打領帶的林希山呢，那不般配，林希山應該娶一個朗老師那樣的女子，那才是郎才女貌。

　　林家新房子上完梁，蓋上瓦，又忙了兩天，就沒什麽大活兒了。

　　雲霞要回家了，她這兩天住在她姨家，她姨就是那位被換了親的俏媳婦，不是親姨，遠房地，跟雲霞媽的娘家是鄰居又同姓，兩家常有走動。

　　俏媳婦看出來了，雲霞不是為了乾活掙錢，是為了男人來地。

　　真有眼光，真有心眼兒，看上了林希山。林家是多好的人家，嫁過來的話，一輩子光享福就行了，人家這一家子，個個都能乾，有本事。

　　俏媳婦豔羨得不行了。

　　送雲霞走的時候，特意和林希山一塊兒，一人一輛自行車，她騎在前面，讓希山帶著雲霞在後面慢慢地走。

　　雲霞剛坐上車架子，還害羞，不敢摟林希山的腰。

　　對面有拖拉機過來，林希山一閃，車子差點兒倒了，雲霞這才伸胳膊輕輕地攬住了林希山的腰，“慢點兒騎，不著急。”

　　要好，這麽騎著，一直騎到天荒地老。

　　人間情多，真愛難說，有緣無緣小心錯過，一時歡笑一時寂寞，一生相伴最難得。

　　……

　　林希山回學校上課。

　　二班走了一些城裡的學生，又來了幾個女生，也是城裡地。不是臨水附近地，是東北和西疆那邊地。

　　這都弄什麽，這麽個破學校，幾千公裡跑來。

　　求學?

　　臨水十二中現在不求學了，求愛還差不多。

　　人家高一有兩位，上課時就敢手拉手肩並肩。

　　林鍾緯寫紙條給林希山:下午自習課去看流氓舞。

　　林希山這幾天不在，林鍾緯和初建尚趴後窗看了好幾回了，幾位面貌不揚的男老師，跟真事兒地一樣，摟著才十六七歲的花季女生嘭嚓嚓地起舞。

　　起舞弄豔影，

何時醉花間。　　你們老大不小地，想老牛吃嫩草，好意思嗎?不是有位倡導女權的葉女士舉牌子了嗎，校長開房找我，放過小學生，放過中學生。

　　成年人了，要懂得克制，不能隨心隨性隨心所欲。

　　下第二節課的時候，初建尚直截了當地跟林希山說:咱們正大光明地進去亮一亮，別跟某些人那樣，在背地裡亂摸亂撓。

　　這是要搞事情。

　　要真是把流氓舞給亮曬了，後果很嚴重。

　　林希山卻沒猶豫。

　　說乾就乾。

　　真幹了。初建尚和林鍾緯鼓勇氣鼓了三回，沒敢從正門進去亮劍。

　　林叔一出馬，群醜畢現。

　　三位鼓瞪著大眼的男生，一前兩後，推開了那扇門。

　　女生們很慌，更慌的是那幾位流氓男老師，有一位手放到了女生的屁股上，女生顫顫驚驚地不敢反抗。

　　林希山聲震屋瓦:“要跳，出去跳，在操場上，所人有都跳！”

　　黑猿常臉黑得沒法再黑了，卻隻擠出了一句虛不啦唧的話:“你出去！”

　　林希山放聲笑了，林鍾緯和初建尚也哈哈笑了。這兩位，憋了好幾天了，今天，總算是把這口氣出了。

　　這事兒乾地，理直氣壯。

　　林希山有話:就興你們跳舞，不興我們點燈。

　　要講活學經典，汪校長都得認可希山同學的腦子。

　　黑猿常和那位在慶台大吃大喝完坐了黑轎子回來的螃蟹校長，還真拿林希山沒辦法，想下狠手，可找不到理由。

　　舞要跳，馬要跑，這可是總設計師說地，再說了，學生求知的欲望大，想學交誼舞不是要提倡嗎，又不是跳脫衣舞。

　　不好說，不能說。誰心裡有鬼，誰心裡清楚。

　　這事兒，本來就要這麽過去了。

　　沒想到，晚上，出妖蛾子了，有人把二班教室的門窗玻璃幾乎全砸了，據葛向軍說，是那幾個受了處分的城裡學生乾地。

　　林希山特麽是誰養地，憑什麽隨心所欲，幹什麽都沒事兒，幾個城裡學生對林希山是一百八十個不服，卻不敢正面硬杠，隻好拿教室的玻璃出氣。這要是心理學老師來歸導的話，那幾位城裡學生這是要製造破窗效應，反正學校已經很爛了，那就讓它更爛。

　　學生們大略知道是誰乾地，黑猿常卻非要摁在林希山頭上，說是有人看見了，還是拿著棍子砸地。

　　那位螃蟹校長出動了，把林希山弄到訓導室，整整站了一天，卻沒說叫家長。

　　天黑了，仍然不讓林希山回家。

　　林希山火大了，兩頓飯不讓吃，這是要再餓一晚上，還站著挨餓。

　　你不讓走，老子自己走行不?

　　說走就走，林希山拉開門出去，卻沒想到，黑猿常閃出來，照著林希山，就閃了一個耳光，惡狠狠地問:“玻璃是不是你砸地?”

　　“不是我砸地，你還想刑訊逼供，還想再打，你再打一下試試！”林希山真怒了，這一巴掌，直接把存在心裡對黑猿常的那點師道的尊重徹底打沒了。

　　再敢動一下手指頭，你今天就躺地上！

　　林希山怒瞪著眼，看了看圍觀的學生，還有站在宿舍門外看著他的田老師。

　　別了，這破學校，不想再回來了。

　　走。

　　林希山也沒騎自行車，就這麽出了校門，往東走，上了去縣城的大路，一直往北走。

　　也不知道時間，就這麽走，天一陣陣黑了下來，跟墨一樣，隔幾步，就看不清前面的路。前面有個挺大的水窪，林希山踩進去了才知道有水。

　　不管了，連泥帶水地淌了過去。

　　心裡的火還是騰騰地:黑猿常真夠黑，罰了一天站，還要挨他一記惡狠狠地耳光。

　　真打臉！

　　真特麽不是人，真特麽黑白不分。

　　林叔心裡有火，可還是有靜氣，想得遠不是打臉這麽簡單，腦子裡特冷靜地想到了話語權和影響力。當時，腦子裡沒想到這樣的詞匯，只是覺得，人處在一定位置上，一定要把話說到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心裡要有一把尺子，你要一碗水端平，你要知道，如果你是校長你是老師，你的話說出去是有份量的，是能引導學生的，你不能嘴一張，就跟那個缺德媒婆一樣，無中生有，你更不能血口噴人，妄加判斷。

　　人不能太卑鄙，尤其是為人師表的老師。